第二部 第二章 新制度(第6/10页)
在店铺里,争夺储存的生满象鼻虫的面粉的纠纷时有发生。警察局严密注视着市场上的摊贩,一些菜农和小农场主因为高价卖货而被罚款,甚至进了监狱。面粉仍然奇缺,而且长满了象鼻虫。莎玛的饭菜越来越糟糕。
当毕司沃斯先生抱怨的时候,她说:“我每个星期六走很远的路就是为了这里省一个子儿,那里省一分钱。”
后来,食物的话题不再被提起,但是他们开始吵架。他们的争吵持续好几天、好几个星期,这些争吵除了用词之外,和他们在捕猎村的争吵如出一辙。
“诱骗!”毕司沃斯先生会说,“是你和你们家把我诱骗到这个困境里的。”
“是的。”莎玛会说,“我猜要不是我们家的话,你现在就只配住在草房子里。”
“家!家!让我待在一个破败的营房里,每月只给我二十元。不要和我说你的家。”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要不是为了孩子们……”
通常,最后是毕司沃斯先生离开房子到城里去长时间散步,在一个空荡荡的咖啡馆的小棚子里吃一听鲑鱼,试图抑制胃痛,但却往往让胃痛变得更厉害;在微弱的电灯照耀下,睡眼惺忪的店主剔着牙齿,啧啧作响,露出松弛的手臂架在玻璃柜子上,玻璃柜子里的陈蛋糕上爬满了苍蝇。在此之前,城市里充满了新奇和期望,甚至连下午两点钟那最没有生气的太阳也不能破坏这种感觉。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可能会遇见那个不会生育的女主角,过去的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他将重新变成另一个人。但是现在,甚至连思考《特立尼达卫报》那些关于演讲、宴会、丧礼(所有的名字和装饰都被认真核对过)的报道也不能改变他对这城市的看法,这座城市只是这个黑洞洞的肮脏的咖啡馆的翻版:裂缝的柜台,堆在墙角的空可口可乐箱子,裂缝的玻璃柜子,剔着牙齿、等着打烊的店主。
在房子里,当他离开之后,孩子们会起床到莎玛那里去。她会拿下她那胀鼓鼓的账本,试图向孩子们解释她怎样花费他给她的钱。
有一天在学校,阿南德问他同桌的男孩:“你爸爸妈妈吵架吗?”
“为什么吵?”
“什么都可以。比如说,为了食物。”
“不。但是如果他让她到镇上去买什么东西,假如她没有去买,那就麻烦了!”
有一天傍晚,毕司沃斯先生和莎玛又爆发了争吵,但是争吵没有任何结果。争吵结束之后,阿南德来到毕司沃斯先生的房间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他的举止引起了毕司沃斯先生的警觉。他放下书,在床头放了一个枕头,微笑着。
“从前有一个人……”阿南德的声音中断了。
“嗯?”毕司沃斯先生做出友好的腔调,他仍然微笑着,用牙齿刮擦着下嘴唇。
“从前有一个人,他……”他的声音再次中断了,他父亲的笑容让他困惑不解,他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用不成语法的句子迅速说,“那个人,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使他满意。”
毕司沃斯先生哈哈大笑。阿南德跑出房间,因为羞辱和愤怒浑身发抖,他跑到厨房,莎玛在那里安慰他。
阿南德好几天都不和毕司沃斯先生讲话,而且为了私下报复他,他在乳品店没有喝牛奶,而是喝了冰咖啡。毕司沃斯先生对赛薇、米娜和坎姆拉热情洋溢,对莎玛也十分随和。房子里的气氛没有那么沉重了,莎玛作为阿南德的维护者,开始不停地敦促阿南德和他的父亲说话。
“别管他,别管他,”毕司沃斯先生说,“别管那讲故事的人。”
阿南德变得越来越乖僻。有一天下午从课外补习班回来之后,他拒绝吃饭和说话。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无论莎玛怎样哄劝,就是不肯离开。
不久,毕司沃斯先生走进房间,用挖苦的口吻说:“嘿,嘿,我们的汉斯·安徒生怎么啦?”
“吃点梅干,儿子。”莎玛说,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个褐色的小纸包。
毕司沃斯先生看见阿南德脸上的悲痛,换了态度。“出什么事情了?”
阿南德说:“男孩子们都笑话我。”
“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莎玛说。
“劳伦斯说‘他的爸爸是你的老板’。”
一阵沉默。
毕司沃斯先生坐在床上说:“劳伦斯是晚报编辑,和我没有关系。”
“他们说你在报社就像个打杂的。”
“你知道我是写特写的。”
“他说你要去他爸爸家的时候,得走后门。”
毕司沃斯先生站了起来。他的亚麻西服皱巴巴的,口袋里的笔记本把衣服撑走了形,口袋盖脏兮兮的,有点磨破了。
“你从来没有去他爸爸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