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新制度(第7/10页)
“他干什么要到劳伦斯家去?”莎玛说。
“你从来没有走过后门?”
毕司沃斯先生朝窗户走去。天黑了,他背对着他们。
“我们把灯打开吧。”莎玛轻快地说,但是她脚步沉重。灯打开了。阿南德用胳膊掩着脸。“你就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吗?”莎玛问,“你爸爸和劳伦斯没有关系。你听见他的话了。”
毕司沃斯先生走出房间。
莎玛说:“你不该告诉他这个,你知道的,儿子。”
那天傍晚剩下的时间里,莎玛不停地走动、说话,做每一件事情都尽可能发出声响来。
第二天早晨,书包里放着课本和午饭,口袋里放着买牛奶的六分钱,阿南德正在后阳台上和莎玛吻别,毕司沃斯先生走过来说:“我不需要靠他们给我这份工作,你知道的。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到哈奴曼大宅去,我们所有人。你知道的。”
一个星期六,他带着孩子出乎意料地拜访了阿扎德家。塔拉、阿扎德和孩子们都十分高兴,他们一直待到星期天。新房子里有看不尽的新奇。这是一栋高大的两层水泥楼房,按照现代风格装饰和布置。水泥砖就像是粗凿过的石块一样;屋檐下没有容易落灰的浮雕;门窗都上了清漆,但是没有油漆,门窗开关的方式都很有趣;椅子上套着椅套,宽大奢华,而不是那种小小的藤编坐垫的椅子;地板光可鉴人;厕所的抽水马桶没有链子。在客厅里,他们端详着塔拉家的那些遗照。他们看见拉各胡躺在他那点缀着花朵的棺材里,周围是他那些瘦弱的大眼睛孩子们。厨房尤为宽阔,而且有很多现代设计。苍老守旧的塔拉行动迟缓,和厨房很不相称。在房子里玩厌了,他们就到院子里转悠,院子仍然是原样。他们跟牧牛工和花匠聊天,打量着来访的不同客人,在那堆报废的汽车结构中玩耍。星期六,他们吃过午饭后就去看电影,星期天,阿扎德组织了一次短途旅行。
此后的那个周末,他们又去了,再此后的周末也是如此。很快,这种周末拜访就固定下来。他们星期六早晨动身,因为那个时候比较容易在西班牙港搭乘巴士。只要他们在乔治街的巴士站登上车,毕司沃斯先生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一改持续了一周的阴郁,变得神情愉快甚至顽皮。他的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星期日的傍晚,然后当他们离城市、离房子、离莎玛和星期一早晨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变得沉默寡言。这之后的一两天里,西班牙港的房子显得黑暗、沉闷而拙劣。
在这些拜访中,莎玛只去了一次,她几乎破坏了气氛。两家之间仍然保持着不变的暗地里的敌意,而她也不愿意去。就在刚刚穿过大门时,他们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于是莎玛沉着脸走进塔拉的家。后来,也许是出于傲慢,也许是房子的高大宏伟让她不自在,或者是她无法打破僵局,整个周末她都一直沉着脸。后来,她说她一直就知道塔拉和阿扎德根本不在意她。从此她再也没有去过。
在西班牙港,她总是独自一人。孩子们不情愿和她一起去哈奴曼大宅,而且随着哈奴曼大宅的分歧日渐增多,她自己也很少回去了。她怀念着以前的和睦,害怕卷进新的争吵中。她以前从来没有疏离过家里人,也不知道如何同生人打交道。她不信任其他种族、不同宗教信仰或者不同生活方式的人。她的怕生使得她在房客中落下了冷酷无情的名声,她也不试图接近住在奥华德原来房间的女人。但是现在,她独自过周末,想有人相伴,于是就去找那个女人,后者不但回应了她,而且异常好奇。于是莎玛取出账本解释着。
就这样,房子成了莎玛的,这里成了她居留的地方,成为周末之后毕司沃斯先生和孩子们不情愿地返回的地方。
每星期阿南德的生活都十分痛苦。就在毕司沃斯先生绞尽脑汁撰写关于查克查凯尔麻风病收容所(文章还配了一张麻风病人祈祷的照片)和少年犯拘留所(也配了一张少年犯祈祷的照片)的杰出工作特写的时候,阿南德用心地记录学习着有关地理和英语的大量笔记。课本已经被放弃了,只有老师给的笔记才是主要的,而且只要稍有背离,就会立刻受到严厉的惩处。每天都有男孩子被鞭笞,然后被罚站在黑板后面。因为这是攻读奖学金的班,只有取得良好的考试成绩才是最重要的,老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职责。在家的时候,毕司沃斯先生给阿南德朗读《自助自立》,在他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本《责任》,为了平衡,又给他一本兰姆著的《莎士比亚故事集》学生读物。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对这些要攻读奖学金的孩子们来说,只是英语作文中的神话。只有写作文的时候,他们才能尽情地享乐欢唱,只有在作文中,他们才可以沉浸在作文笔记中所谓的“男生的恶作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