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新制度(第9/10页)

但是莎玛做的衣服没有被穿到哈奴曼大宅去。

一天下午,毕司沃斯先生从《特立尼达卫报》回来,就在他刚刚把自行车推进前门时,他看见房子旁边的玫瑰花丛被毁坏了,原来平坦的红色泥土里夹杂着黑色。玫瑰花丛堆在一起,靠在瓦楞铁栅栏上。花茎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干硬委顿而且斑斑点点,但是它们被齐根砍下的地方却显得洁白而湿润,充满生命力,它们难看的叶子还没有打蔫,它们看上去像活着一样。

他把他的自行车扔在水泥台阶上。

“莎玛!”

他怒气冲冲地穿过客厅,来到后阳台,脚步声咚咚直响。地板上扔满了衣服残料和纠结的线团。

“莎玛!”

她从厨房里出来,满面愁容。她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他的目光掠过桌子和缝纫机、布片、线团、大头针、橱柜、扶栏和栏杆柱。在下面的院子里,他看见了站在栅栏前的孩子们,他们朝上看着他。然后他又看见了一辆卡车的后部,一堆旧的瓦楞铁皮,还有一小堆新的角料,两个灰头土脸的黑人劳工。还有赛斯。他穿着粗糙的卡其布制服,沉重的磨损的半筒靴,象牙烟嘴插在一个衬衣口袋里,口袋盖系着扣子。

他看清楚了一切,这也是他一直意料之中的事情。然后他跑下后楼梯,赛斯抬头看着,满脸惊讶,劳工们停止卸货,也抬头看着他。他在角料堆中摸索着。他拾起一块角料,显然错估了角料的大小,又扔了,莎玛从阳台上对他说:“不,不。”他从发白的石头堆上拾起一块沾着污渍的湿石头:“谁叫你们来把我的玫瑰砍了?谁?”他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好像声音不是从他站着的地方,而是从他身后发出来的。一个劳工从卡车上跳下来,赛斯的眼中显现出惊讶,甚至有恐惧。“爸爸!”一个女儿哭喊着。他举起了手臂,莎玛叫喊着:“男人,男人。”他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滚烫的大手抓住了。石头落在地上。

他被解除了武器,沉默着。站在那三个人旁边,他感到自己的脆弱,他松松垮垮的亚麻西装同赛斯绷得紧紧的卡其布制服、劳工们身上的破工作服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西装的袖扣上有肮脏的指痕,刚才被人用手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赛斯说:“你看,你把你的孩子吓得魂都没了。”然后他对劳工说:“没事了,没事了。”

劳工们继续卸货。

“玫瑰?”赛斯说,“它们在我看来就是黑山艾。”

“是的,”毕司沃斯先生说,“是的!我知道,在你看来它们就是一堆灌木。粗鲁!”他补充说:“粗鲁!”转身时,他绊倒在发白的石头堆上。

“哎哟!”赛斯说。

“粗鲁!”毕司沃斯先生重复着,走开了。

莎玛跟在他后面。

两侧的栅栏里有人缩回头去,撩起的窗帘也放下了。

“暴徒!”毕司沃斯先生说,走上楼梯。

“嗯,嗯,”赛斯说,冲孩子们微笑着,“好大脾气,伙计。但是我的卡车不能停在路上。”

在阳台上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毕司沃斯先生说:“这还没完呢。老太太一定会发话的,我向你保证。还有沙克哈。”

赛斯大笑起来。“老母鸡和大神,嗯?”他抬头看着阳台,用印地语说,“太多的人都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图尔斯家族了。你觉得这房子是怎么买的呢?”

毕司沃斯先生出现在阳台的楼梯扶栏上。

阿南德掉转了目光。

“我的律师会找你的,”毕司沃斯先生说,“还有你带来的那两个魔鬼。他们也一样。”他又消失了。

劳工们不知道他们被骂作印度神话中的恶魔,他们继续卸货。

赛斯朝孩子们挤挤眼睛:“你爸爸真是个古怪透顶的人。看他的样子,就像这个地方是他的。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出生的时候,你们的爸爸甚至养不起你们。问问他。看看他是怎么感恩戴德的?现在每个人都和我作对。你们不知道吗?”

“赛薇!米娜!坎姆拉!阿南德!”莎玛喊道。

“你们知道在我让他和你们的妈妈结婚的时候,你们的父亲是干什么的吗?你们知道吗?他告诉你们了吗?他甚至连一个抓螃蟹的都不如。他抓苍蝇。”

“赛薇!阿南德!”

他们迟疑着,害怕赛斯,担心房子和毕司沃斯先生。

“今天,看看。白西装,领带,衬衣。我呢,还是这身你们生下来就看见的脏衣服。感恩,嗯?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些孩子,如果今天我不管你们,你们所有人,你爸爸,你妈妈,你们所有人,明天就得去抓螃蟹,我保证。”

毕司沃斯先生的声音在房子不知什么地方响起来,声音很高,模糊不清,十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