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章 矮山的冒险(第9/16页)
就这样,矮山成了孩子们的噩梦。他们回家时天色已晚,而且回家也没有什么值得向往的。饭菜越来越糟糕,吃饭也变得越来越随便,就在厨房里吃,因此厨房的砖地不得不抹上泥,或者是在厨房和房子之间有顶的地方吃饭。没有一个孩子知道他晚上会在什么地方睡觉,通常是随时随地铺个床睡觉。星期六孩子们要拔除野草,星期天他们要采橙子或者其他水果。
周末,孩子们要遵守房子里的规矩。但是在一周里的其他日子,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房子里,于是他们在房子的规矩之外组成了自己的团体。没有哪个孩子占主导地位,他们之间只有强弱之分。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受到鄙视。任何同盟都不是长久稳定的。孩子们之间只有永远的仇视。他们在炎热的下午徒步回家,图尔斯太太认为唱歌能减轻他们的疲惫,但是他们常常会因为单纯的仇恨引发激烈的打斗。
毕司沃斯先生几乎很少看见自己的孩子,他们彼此之间也生分起来。阿南德为自己的姐妹感到耻辱,因为她们全都是弱者。米娜时常尿急,每次和她同行都会让阿南德陷入耻辱之中。有时候汽车停下来,有时候汽车根本不停。坎姆拉睡觉梦游,但这是件新奇的事情,而且在她这样小的年龄多少让人怜爱。赛薇并不引人注意,直到她被选中在学校的音乐会上唱歌。音乐会是由一家叫兰玛克尔的面霜发行商组织的。赛薇从来没有用过兰玛克尔面霜,但是她同意组织音乐会的老师的说法,认为面霜的标语“瓶子里是清新的风”是正确的。她带着颤音尖声唱“在某个周日的早晨”,然后被发给一小瓶兰玛克尔面霜。图尔斯家的姐妹们吃惊不小。她们几乎把赛薇当作公开表演的演艺人员,并以此教训她们的孩子。从那以后,赛薇就遭到嘲弄和奚落。在海滩上她根据自己的观察,利用一小片交错的海岸线画地图。她试图宣传这一方法,还有了几个追随者,但是后来格温德的一个女儿说那些交错的线条就像赛薇唱“某个周日的早晨”时发出的颤音一样愚蠢且自以为是。于是赛薇的追随者放弃了。一天傍晚,赛薇丢了买车票的钱,被赶下巴士,她只好一直步行回到矮山,当她到达时已经是黄昏,因为惊吓和疲惫病倒了,莎玛不得不给她按摩,这样大家才觉得出了一口气。楼上房间里的按摩、赛薇的眼泪和毕司沃斯先生到家之后的大发雷霆很快就在房子里传遍了。受人宠爱的梦游者坎姆拉被追问事情的细节,她详细地说明一切,并为自己能激发如此的兴趣和愉快而满足。
虽然没有人认可,阿南德还是属于孩子们中的强者之列。他的冷嘲热讽让别的孩子对他敬而远之。起初,他只是模仿父亲,摆摆谱。但是很快讽刺变成了轻蔑,因此在矮山的时候,他对任何事情都有一种迅疾的、深刻的轻蔑态度,这成为他天性的一部分。这带来了缺陷,带来了充分的自觉和长久的孤独,但是也让他所向无敌。
一天早晨,孩子们准备去上学。他们的午饭裹在褐色的纸包里,塞在书包里,汽车等在路上。孩子们一股脑儿拥进车子。他们挤进去。他们强塞进去。他们挤成一团。门被猛地关上。坐在汽车尾座上的阿南德听见赛薇发出一声尖叫和呻吟。孩子们在车没有启动的时候总是气喘吁吁而且脾气暴躁,嚷嚷着叫汽车启动。但是有人说:“快!打开门。她的手被夹住了。”
阿南德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但是没有人和他一起笑。孩子们下了车,他看见赛薇蹲坐在路边湿润的兔子草旁边。他几乎不忍心看她的手。
莎玛、毕司沃斯先生和一些姐妹们跑到路上来。
米娜说:“阿南德幸灾乐祸,爸爸。”
毕司沃斯先生狠狠地揍了阿南德一顿。
毕司沃斯先生觉得现在应该是他从矮山撤退的时候了。回到西班牙港已经不可能。当他散步的时候,他开始搜索合适的地皮。
很快,一连串的死亡接踵而至。
一个叫沙门的采橙子并送孩子们上学的女婿在一个下雨的早晨,从长着苔藓的橙子树枝上滑下来,摔断了脖子。他几乎立刻就毙命了。那天孩子们没有去上学。沙门的寡妇试图把这个假日变成一个丧日。她哭泣着哀号着,拥抱着每一个走近她的人,要求把死讯传递出去。死讯送出去了,沙门的亲属那天下午来到矮山。他们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人,即使在悲伤中也腼腆羞涩,他们把沙门放进一口普通的棺材里,然后把他抬到墓地。村民们聚集在墓地围观印度的葬礼。哈瑞身穿白衣戴着念珠,在坟上哀号,用一片芒果树叶在坟上洒了水。
“他也是这样祝福我的房子的。”毕司沃斯先生对阿南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