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虚空(第12/15页)

沙克哈总是像一个客人。他开着汽车来到房子,带着妻子和五个漂亮的女儿上楼,然后就只能间或听见脚步声和图尔斯太太低低的不变的唠叨声。随后沙克哈独自下楼来,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衬衫,白色休闲裤,一副正儿八经的打扮,让人难以亲近。在倾听了他母亲的唠叨之后,他又开始听他姐妹们的唠叨,盯着她们的眼睛说:“嗯,嗯。”他的上嘴唇盖着下嘴唇,几乎把下唇遮住。他很少说话,似乎不愿意改变嘴唇的形状。他会突然说些什么,他的措辞始终没变过,无论说什么都犀利刺人。他试图对学习者和读者们表示友好,结果却只是让他们害怕。但是他从来都是亲切有礼的,只不过相当心不在焉。

在楼上吃过柏丝黛和苏诗拉准备的午饭之后,桃乐茜和她的女儿们来到楼下。桃乐茜用低沉的声音向大家致意,她的女儿们凑在一起,说话的声音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然后,桃乐茜就会看看她的手表说:“哦,不!已经三点钟了。你们的爸爸在哪里?列娜,我会叫你的。我们走吧,我们走吧。太晚了。嗯,好吧,各位。”她会转向怒气冲冲的姐妹们和好奇的寄宿者们。“我们得走了。”因为她们开始在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度假,每当她的大小姑子们在场时,桃乐茜就和她的孩子们或者沙克哈说西班牙语。事后,姐妹们都认为沙克哈值得同情,她们都注意到他并不快乐。

在临走之前,沙克哈和桃乐茜总是要和毕司沃斯先生打招呼。毕司沃斯先生对他们招呼自己并不高兴。并不仅仅是因为沙克哈所在的党派正在开展反对社区福利部的运动。沙克哈始终把毕司沃斯先生当作一个小丑,无论何时他们见面,他都试图让毕司沃斯先生扮演小丑。他会发表一些贬低性的言论,毕司沃斯先生则需要把这些话题变得诙谐幽默。让毕司沃斯先生恼怒的,是桃乐茜也开始效仿沙克哈对他的态度。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无法逃脱这样的戏谑,因为愤怒和报复都被看成这游戏的一部分。沙克哈来到前屋,用他那粗率的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福利部还有那么多油水吗?”然后他就坐在那个穷木匠做的餐桌上,开始用破坏社区福利部和失业吓唬毕司沃斯先生。毕司沃斯先生起初还按照老习惯回答他。他讲述公务员的段子,讲述他在报销的时候遇到的种种困难,以及他怎样花工夫找工作。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无疑在暴露烦恼。“你太感情用事了。”沙克哈说,仍然玩着游戏,“我们之间只是政治上的不同。你应该学会世故一点,伙计。”“你应该学会世故一点。”毕司沃斯先生在沙克哈离开之后说,“饿着肚子世故吗?这个黑心的人,根本不关心我明天是不是会失业。”

已经流传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消息终于落实了:图尔斯太太的小儿子奥华德要从英国回来。每个人都兴奋不已。姐妹们穿着最好的衣服从矮山赶来商讨这件事情。奥华德是整个家族的奇迹。他的离去使他成为传奇,即使殖民地每周都有很多学生到英国、美国、加拿大和印度学习医科,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光辉。虽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取得了什么成就,但是感觉上却似乎非同凡响,甚至超乎常人的理解。他是一个医生,一个专职人员,他的名字印在证书上!而他是属于她们的。她们已经无法拥有沙克哈,但是每个姐妹都讲述着自己曾经和奥华德怎样亲近过,以及他对自己是怎样看重。

毕司沃斯先生和姐妹们一样对奥华德怀有私人感情,和她们一样兴奋激动。但是他心神不定。多年以前,他曾觉得在图尔斯太太和奥华德回来之前自己必须离开哈奴曼大宅。现在他经历着相同的不自在:一种同样的危机感,一种同样的需要尽早离开的迫切感。他一遍又一遍检查他的存款和他将要积攒的钱。他在香烟盒上、报纸的空白处和政府部门的浅黄色文件夹背面都演算了他的存款。钱数始终没变:六百二十元,到年底他将有七百元。钱的数目令人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一下子积攒这么多钱。但是这个数目不足以让他贷款买房子,充其量只能买一栋那些等待法庭发落的木材建的公寓房。大约两千元就是相当划算的房价了,但是这只适用于那些能把租户告上法庭、可以重建房子或者等着地皮升值的投机商。现在,他的焦虑和兴奋一起增长,毕司沃斯先生每天早晨都查看中介机构的名单,开车到城里寻找出租的房子。当市议会在报纸上整整一个星期整版连载竞拍无法偿还贷款的房屋时,毕司沃斯先生和城里所有的地产中介商一起去了市政厅。但是他缺乏竞拍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