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五章 虚空(第11/15页)

虽然图尔斯太太辱骂她的女儿们,却小心地从不冒犯她的女婿们。她向毕司沃斯先生简短而礼貌地致意。她从不试图对格温德表示异议,格温德仍然在房子里我行我素。脾气发作时他就揍琴塔,毫不理会图尔斯太太因头痛而让他安静的请求,还高唱着《罗摩衍那》。只有姐妹们才批评他的行为。

有时候图尔斯太太希望孩子们在她身边。于是她就召集读者和学习者们擦洗客厅和阳台的地板,或者让他们唱印度圣歌。她心情变幻莫测,读者和学习者们始终战战兢兢,不知自己到底是应该严肃还是应该逗她开心。有时候她让孩子们在她房间里挨个背诵乘法表,拼尽全身的力气鞭打背错的孩子。她松弛的没有肌肉的胳膊一直到腋下都宽宽大大的,像一片死肉一样摇晃着。当有个孩子犯了愚蠢的错误或者图尔斯太太说了俏皮话时,布莱吉小姐就会哧哧地笑起来,戴着深色眼镜的图尔斯太太也会绽出兴奋而狡猾的微笑。在事态严重的时候,布莱吉小姐也变得严厉,迅速地上下移动着下巴,图尔斯太太每鞭打一下,她就说:“嗯!”

图尔斯太太还尤为关心学习者和读者们的健康。差不多每过五周她就把他们叫到她的房间里,给他们服用泻盐。在那些阴郁的无所事事的周末,她则倾听孩子们的咳嗽声和喷嚏声。什么都逃不过她。她已经能够分辨每一个孩子的说话声,每一次笑声,每一个脚步声,每次咳嗽声甚至每次喷嚏声。她对阿南德的哮喘和不断的咳嗽特别关注。她给他买了一些难闻的草药香烟,当这个没有效果之后她又给他开了白兰地和水的方子,还给了他一瓶白兰地。阿南德虽然讨厌白兰地和水,却为了白兰地的文学色彩喝了下去:他在狄更斯的小说中看过有关掺水的白兰地的描写。

有时候她派人去请阿佤克斯的老朋友。她们来了之后在这里搭地铺住一个星期左右,听图尔斯太太唠叨。她精神焕发,整天唠叨,甚至到深夜也不停,她的朋友们躺在地铺上,昏昏欲睡地机械地回应她:“是的,妈妈。是的,妈妈。”有些拜访因为来人生病而缩短,有些人则借口梦见不祥之兆溜走。那些一直留在最后的人离开时,总是疲惫不堪、昏昏沉沉、视力模糊。

她还定时做礼拜,只是朴素的敬奉天神的仪式,没有在哈奴曼大宅举行宗教仪式时的盛宴和欢乐。梵学家来到房子里,图尔斯太太坐在他的面前;他朗读完经文,接过他的报酬,在浴室里换好衣服离开。院子里的祈祷旗越来越多,红色和白色的细长三角旗迎风飘动,直到后来变得破破烂烂,竹竿变成黄色,然后是褐色,最后变成灰色。图尔斯太太每次做礼拜都请不同的梵学家,因为没有一个梵学家像哈瑞那样让她满意。而因为没有梵学家让她满意,她的信仰动摇了。她派苏诗拉到罗马天主教堂里燃烧蜡烛,她在自己的房间里摆放十字架,每个圣徒纪念日她都让人清理梵学家图尔斯的坟墓。

不断有人劝她不要费力,她也就越加无法用力,最后她好像只是因为生病才活着。她开始为自己体力的衰退而苦恼,最后她让女孩子们给她捉虱子。像她那样长时间地把头发泡在头发香水里,没有虱子可以在她头发上生存,但当女孩子们什么也没有找到的时候,她就大发雷霆。她骂她们撒谎,掐她们,揪她们的头发。但是有时候她只是感到受了伤害,随后她慢吞吞地走到阳台上,坐在那里,把面纱放在嘴唇上,像塔特尔太太建议的那样凝视着绿色。她不和任何人说话,拒绝吃饭,拒绝任何照顾。她就坐在那里,凝视着外面的绿色,眼泪从她那深色眼镜下流出来,流在松弛的面颊上。

对所有的女孩子的手,她最喜欢米娜的手。她让米娜在她的头上找虱子,想让米娜替她掐死虱子,希望听见虱子在米娜的指甲之间被挤碎。这种偏爱引起了一些忌妒,让米娜心烦意乱,让毕司沃斯先生也十分光火。

“别去给她捉那该死的虱子。”毕司沃斯先生说。

“别理你爸爸。”莎玛说,不愿意失去这个意想不到的笼络图尔斯太太的机会。

于是米娜到图尔斯太太的房间里待好几个小时。她细长的手指搜寻着图尔斯太太每一缕稀薄的、灰色的、散发着头发香水气味的头发。时不时地,为了取悦图尔斯太太,米娜用手指发出咔嗒的响声,图尔斯太太就会吞咽一声说:“啊。”

很高兴一只虱子被掐死了。

当沙克哈和他的家人来探望图尔斯太太的时候,房子变得更加压抑。如果沙克哈单独来,他会受到他的姐妹们更为热烈的欢迎。但是随着沙克哈日益成功,他那个长老教会的妻子也越来越目中无人和傲慢,这加深了姐妹们和沙克哈的妻子桃乐茜之间的敌意。寡妇们请求沙克哈借给她们一笔贷款开流动餐馆,但是他却要她们在他的电影院里工作,这几乎引起了公开的争执。寡妇们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侮辱,认定这是桃乐茜的主意。她们当然要拒绝,她们根本不想为桃乐茜工作,更不可能在一个大众娱乐场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