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就是约翰·高尔特”(第15/38页)

“这个畸形荒谬的名字就叫做原罪。

“情非所愿的罪是对道德的一记鞭挞,也是一个蛮不讲理的矛盾说法:不能选择的事情,也就不属于道德的范畴。假如人天生就是邪恶的,他也就没有意愿,也不可能改变自己;假如他没有意愿,就既不是善,也不是恶;机器人谈不上什么道德。将罪名强加给人是愚弄道德,把人的天性当成他的罪过是愚弄自然。为他在降生之前犯的罪过而惩罚他是愚弄正义,因为一件本身便无清白可言的事情而治他的罪是愚弄理性,在一念之间毁掉道德、天性、正义和理性则是邪恶的一记绝招。然而,那正是你们的法则的根源。

“不要不敢承认人天性自由的事实,反而说什么人有‘邪恶’的倾向。自由的意志如果带有倾向,就如同是在玩一场做了手脚的骰子游戏,迫使人在游戏中挣扎,乖乖地付钱,却难以逃脱设计好的骗局。如果这倾向是他的选择,那么他不可能天生就有;假如那不是他的选择,就说明他的意愿并不自由。

“你们的那些教书育人者所说的原罪究竟是什么?当人从他们认为的完美状态中脱离出来时,究竟染上了些什么样的恶习?他们的神话宣称说他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他有了脑子,成为一个具有理性的生命。懂得了善恶——使他成为一个具有道义感的生命。注定要靠劳动谋生——使他成为一个会创造的生命。天生具有欲望——使他能感受到性的快乐。他们诅咒的罪恶便是他的生存所带有的全部意义:理性、道义、创造力和欢乐。他们编出的人的堕落神话所要解释和谴责的不是他的恶行,被他们认作罪过的不是他所犯的过失,而是他作为人的本质。那个在伊甸园里没头没脑、不分好坏、不会劳动、不谙爱意的机器一样的家伙再怎么样也成不了人。

“按你们的教书先生所说,人的堕落是由于他得到了生存所需的美德。这些美德依照他们的标准来看便是他的罪过。他们指控说他的邪恶之处就在于他是人,他的罪过就在于他活着。

“他们称它是一种仁慈的道德和爱人的学说。

“他们说,不不,他们并没有宣称人是邪恶的,邪恶的只是与人无关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身体。他们说,不不,他们并不想去杀他,他们只是希望令他同身体分开。他们一指已将他捆缚好的受刑架,说他们是想帮助他打消痛苦,刑架上的两个轮子将他朝相反的方向撕扯,刑架上的教义将他的灵魂和肉体撕裂。

“他们将人一砍两半,让这两部分互相对立。他们向他灌输说,他的身体和意识是势不两立的死敌,是两个本质相反的对手,它们的主张处处矛盾,各自不答应对方的要求,一方的受益便是另一方的受损,他的灵魂超越了自然,但却被它罪恶的身体禁锢在了这个地球之上——善举是打垮他的身体,用经年累月的斗争使其衰弱,挖出一条最终打破围笼的荣耀之路——坟墓中的最终自由。

“他们教导人说,他是由两个都象征了死亡的元素所组成的不可救药的错误。失去灵魂的身体是一具死尸,离开了身体的灵魂便是幽灵——然而在他们眼里,人应该如此才对:他是尸体和幽灵用来相互厮杀的战场,是一具带有自己邪恶意志的死尸,是个相信一切可知皆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不可知的理念的幽灵。

“你们是否注意到人的哪种才能会被这样的说教刻意忽略?只有否定了人的思想,才能让他彻底崩溃。一旦他放弃了理性,便只能听凭两头他既不明白,也无法控制的怪物的摆布:那便是一具受到莫明其妙的本能驱使的身体,和一个受到神秘莫测的神祇驱使的灵魂——于是,在一个机器人和一个口述录音机的相互厮杀下,他便身不由己地成了饱受蹂躏的牺牲品。

“当他爬出废墟,茫然摸索着求生的道路时,你们的导师便向他灌输起这个世界只有绝望的道德观。他们告诉他,真实的存在是他无法感受到的,真正的意识是能够感知到虚无的能力——还说如果他对此无法理解的话,就证明了他存在的罪恶和意识的无能。

“人的身心分裂产生出两种派别的死亡道德的卫道士:他们便是精神和肉体的神秘主义,是你们所说的唯心论和唯物论者,一派人相信脱离存在的意识,另一派则相信没有意识的存在。两派人都命令你放弃自己的思想,一派是要你服从他们的所见,另一派则要你服从他们的所感。不论他们之间争吵得多么厉害,他们的道德准则和目的却都很相似:从物质的角度上说,那就是奴役人的身体;从精神上讲,就是摧毁人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