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自我主义者(第9/31页)

“塔格特小姐,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汤普森先生说。他在对纽约匆匆造访的时候,把她叫来参加一个私下举行的会议,“我们愿意让步和答应他的条件,一切都听他的——可是,他到底在哪里?”

“我这是第三遍告诉你,”她的声音和神情严峻如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怎么认为我会知道呢?”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怎么也得试试……我想,万一呢,或许你能有办法和他联系——”

“我没有。”

“你知道,即使是用短波,我们也不能宣布我们彻底妥协的消息,还是有人会听见。不过,如果你有办法同他联系,告诉他我们愿意让步,愿意废除我们的政策,按他说的办——”

“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

“只要他能同意开个会,就是开个会,这用不着他承诺什么,对吧?我们愿意把经济完全交给他管理——只要他能告诉我们时间、地点和方式,假如他能给我们个话,或者签个……假如他能回答我们……他怎么就不回答我们呢?”

“他的讲话你已经听了。”

“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甩手走人,让国家处于无政府状态吧,一想到那样做的后果,我就不寒而栗。社会垮成了目前这副样子——塔格特小姐,我现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维持,否则,抢劫和血腥屠杀就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我不明白人们是怎么回事,再也看不见他们平日的教养了。现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现在我们既不能走,又再也维持不下去,我们该怎么办,塔格特小姐?”

“放开控制吧。”

“嗯?”

“减掉税收,撤销管制。”

“啊,不不不!这可绝对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能这样做,塔格特小姐,现在不行,这样做还为时太早。我个人很同意你的意见,我是个热爱自由的人,塔格特小姐,我不是为了去追逐权力——但这个情况太突然,人们还没做好接受自由的准备,我们必须保持强有力的控制,不能采取理想化的措施——”

“既然如此,就别来问我该怎么办了。”她边说边站起了身。

“可是,塔格特小姐——”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

她已走到门口,这时,他叹息了一声,说,“但愿他还活着,”她停了下来,“但愿他们没有鲁莽行事。”

片刻之后,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了声:“你指谁?”

他耸了耸肩,两手摊开,无可奈何地向下一垂,“我已经管不了手下的人了,实在说不好他们会去干什么。一年多来,费雷斯、洛森、麦格斯几个人勾结在一起,不断逼我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他们想采取的是更强硬的政策。坦率地说,他们是想采用恐怖手段,对普通的民事犯罪、对诸如批评者和持不同政见者以死相挟。他们的理由是,既然人们不合作,不会主动按照大众的利益去行事,就必须对他们施行强制。他们说,我们的制度只有用恐怖的手段才能得以维持。从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们的话或许不无道理。但韦斯利不赞成使用高压手段;韦斯利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是个开明人士,我也如此。对于费雷斯一伙人,我们一直是在尽量去控制,可是……你知道,他们反对向约翰·高尔特做出任何形式的让步。他们不想让我们同他谈判,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我是不希望他们先发现什么。假如他们先找到了他,他们就会——谁都说不好他们会怎样……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万一他们找到他,把他害死怎么办?我实在不愿去想……因此,我希望你或许能有什么办法……或许能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的话在疑问当中停了下来。

一股潮水般的恐怖袭遍她的周身上下,她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站直双腿,说道:“我不知道。”然后,便强撑着走出了屋子。

达格妮站在街头那曾经支撑着一个蔬菜亭、现已腐烂的柱子旁边,偷偷打量着身后的街道:稀稀拉拉的路灯立柱把街道割成了一个个孤岛,第一片灯光里面是一家当铺,随后是一家酒吧,最远处是一座教堂,它们之间隔着一道道的暗影;人行道上凋敝冷清,模糊得难以辨认,不过大街看上去似乎空无一人。她拐了个弯,故意把脚步弄响,然后猛地停住,凝神细听:她难以确定从自己极度紧张的胸口内发出的正是自己的心跳,远处车轮的震动和附近东河的潺潺流水声齐入耳中,令她难以分辨;不过,她没有听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她的肩膀陡然一耸,骤然加快了步伐。昏暗的墙洞内,一座生锈的钟表喑哑地敲响,已是凌晨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