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7/12页)
西蒙来看我时,把一袋橘子朝床上一扔。他因为我没有去一家私人医院把我臭骂了一顿。他的脾气坏透了,对每件事每个人都要吹胡子瞪眼。
既然他们这就让我出院,还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我还是直不起腰来,好像是缝错了地方似的,不过他们说这只是暂时的。行了,我就这样回到了南区,可是发现佩迪拉让一个姑娘住进了我的房间,是他的客人。他把我搬到他自己的屋子里。这位年轻女士占据我的房间只是形式,完全是摆个样子,因为他也是这样做的。他从不住在家里,而是住在他从事铀研究的大学里。
他住的是一座公寓里一个空气不流通的小套间。灰泥所以能粘在板条上主要靠的是油漆。邻居大都是靠领救济金度日的家庭,都是些下午四点才起床,穿着内衣走到窗口,好奇地看看白天的夜猫子,有干净利落的菲律宾少妇,醉醺醺的老妪和愁眉苦脸的小伙子。向下走许多座楼梯后,走出这幢楼房,穿过一个结构奇特、平坦的、长长的门廊,是一座中国式的暖房,朱红色的屋架子,什么也没有长,只有枯枝、废报、杂物和垃圾。在街上,顺着一排圆形垃圾桶,再往前走几步便是那个原先是教堂,现在是佛教徒拜佛的地方。再过去是家杂碎店。然后是个赌场,如通常一样,后面是一家摆摆样子的雪茄烟店。这儿的顾客几乎个个都拿着赛马消息报,有退休的或者是区里的头头,有脚步沉重、含着雪茄的人,还有警察。住在这幢公寓大楼里,我的精神一直不太好,过了漫长的几个月才感到好一点。我的身体依然很虚弱。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收到了西亚的一封信,是从旧金山的军邮局寄来的,告诉我说她已跟一个空军上尉结了婚。她觉得这事应该告诉我,可她也许不应该这样做,因为这一伤心的消息又害得我卧床不起。我的两眼比以前凹陷得更深了,手脚发冷,我躺在佩迪拉肮脏的床上,人既不舒服,心情又颓唐。
索菲自然安慰不了我。接受他的慰藉,而又不告诉她内心的痛苦,这甚至是不应该的事。我把自己的内心痛苦全都告诉了克莱姆。
“我知道这是什么滋味,我曾跟一个警察的女儿相好,去年她也把我给甩了,”他说,“她嫁给了一个赌棍,跟着去了佛罗里达。不过,你早就对我说过,这事已经过去了。”
“是这样。”我说。
“不过,我看你们马奇家是个浪漫的家庭。我经常看到你哥哥跟一个金发小妞泡在一起。就连艾洪也见过他们。那天他穿着黑斗篷正让人背着从东方剧院出来,去看另一场戏《朱诺和孔雀》——他不常出门,不过你也知道,他一出门便喜欢在外面待一整天。那天背他的是前次轻量级拳手路易·埃里麦列克。他撞见的正是西蒙和那个女人。根据他的描述来看,是同一个女人。也是个身段漂亮的女人,脖子上裹着貂皮围领。”
“可怜的夏洛特,”我说,立刻想到了我的嫂子。
“夏洛特又怎么了?你的意思是说夏洛特不懂得过双重生活?一个有钱的女人会不懂得这个?至少是双重,或许还不止吧?这几乎已成了这个国家的法则了呢?”
因此我在养病时期又多了一桩伤脑筋的事。当时我想,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离开芝加哥算了,到充满世界大事件的地方去。
有一天,我去了西区。我领了我妈到道格拉斯公园散步。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我走路时多少还有些不顺当。公园里阳光带着寒意,地上长满青苔,由于在战争期间,长椅没有好好维护,上面坐着几个老人,还有报纸、动物的毛,还有灰泥墙。小湖的水面上杂乱地漂浮着纸片。妈已开始出现老年人的僵硬,腿已经有些弯曲。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这种清冷的空气,仍然有着她那健康的安详红润气色。
我送她回盲人之家时,西蒙的车突然在我们身旁停下。车上有个女人,但不是夏洛特,我看到了毛皮围领和一头金发。西蒙满脸微笑,立刻打着手势,示意别让妈注意到那个女人。接着他来到人行道上,西区这儿的人行道对他来说似乎太差劲了,路面的混凝土龟裂得很厉害,遍地是杂货店和肉铺里清出来的碎屑。他看上去挺好,从脚上那双西班牙科尔多瓦革软壳皮鞋,到袖扣的红宝石扣饰,雪白的白衬衫,扎的可能是条苏尔卡牌领带,穿的是斯楚克牌外套,件件全是手工缝制,而不是像鲁宾逊披的小羊皮,只是图个遮盖。我得承认,他这般打扮而来,看了是让人眼红的。
他是为看妈来这儿的吗?还是为了把妈指给那小妞看?他为使她知道我是谁,很高兴地说,“啊,我的弟弟!真是太巧了,遇见了你!我怎么老见不到你呀?啊,妈妈,你好吗?”他两只胳臂分搂着我们,把我们转过去面对汽车,车上的姑娘友好地朝我们打了招呼。“一家人团聚,真是好极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