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梦湖(第9/11页)

“这我熟悉!”伊丽莎白喊道,“定定音,赖因哈特,我帮你唱。”于是他俩唱出了那个谜一样的旋律,人们简直无法相信,它是人所想出来的。伊丽莎白用她有些喑哑的女低音伴同赖因哈特唱了起来。

她的母亲此间正忙于她手上的缝纫活,埃里希交叉着双手,入神地倾听。当歌结束时,赖因哈特沉默地把这张纸放到一旁。——从湖畔传来牛群的项铃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他们不由自主地谛听。这时他们听到一个清脆的童声在歌唱:

我站在高高的山上,望着深深的峡谷……

赖因哈特微微一笑:“你们听到了吗?就是这样口口相传下来。”

“这个地区经常唱这首歌。”伊丽莎白说。

“是的,”埃里希说,“这是牧童卡斯帕尔唱的,他在赶牛回家。”

他们还听了一会儿,直到牛铃声逐渐在附属房屋的后上方消失。“这是最古老的曲调,”赖因哈特说,“它们沉睡在森林里,上帝知道,是谁把它们找到的。”

他抽出了另一页纸。

天已经变得更暗了,一抹红色的晚霞像泡沫般停落在茵梦湖彼岸的森林上。赖因哈特把纸张摊了开来,伊丽莎白用手按住纸的另一边,仔细地阅读。赖因哈特随之读了起来:

是我母亲的意愿,要我接纳另一个人,从前我的所爱,都要从心里忘怀。我心有不甘。

我把母亲抱怨,她做的实属不该,以往的体面,现已变成罪愆。我该怎么办!

用我的所有欢乐和骄矜,得到的只是痛苦和酸辛。啊,若这事不发生多好,啊,我情愿行乞讨饭,走遍褐色的荒原!

在朗读中间赖因哈特感到纸张一丝震颤,当他读完了,伊丽莎白轻轻地把她的椅子移后,沉默地走到庭院。母亲的目光尾随着她。埃里希要跟去,可伊丽莎白的母亲说道:“伊丽莎白到外面有事要做。”他停了下来。

外边,暮色越来越浓,笼罩着庭院和湖面。夜蛾从敞开的门旁嗡嗡飞过,花草和树丛的芳香越来越浓烈地涌入。从小河边响起青蛙的鸣叫,窗下面有一只夜莺在歌唱,庭院里的另一只遥相呼应,发出更深沉的声音。明月在树林上方窥望。伊丽莎白的倩影消失在林荫小径,赖因哈特朝那儿望了片刻。随后他把纸张卷在一起,向在座的示意,就穿过房间向湖边走去。

森林寂静无语,把它的黑暗远远地抛向湖面,湖心闪耀着月亮郁闷的微光。时而一阵飒飒声惊悚地穿过树林,但那不是风声,那只是夏夜的呼吸。离陆地一箭远的地方,他认出一株白色的睡莲。想在近处仔细看看的乐趣促使他走了过去,他脱掉了衣服,步入水中。湖底是平地,锋利的水草和石块刺痛了他的双脚,水不够深,他无法游泳过去。突然他失足踏空,水在他头上旋转,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浮出水面。他划动手脚,转个圈子直到他认出他下水的地方。不久他又看到那株睡莲,它孤寂地卧在巨大而光滑的叶子中间。——他慢慢游过去,时而从水中抬起胳膊,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中闪闪发亮,好像他和睡莲的距离依然如故,当他环视四周时,只有他身后的湖岸在越来越朦胧的氤氲中依稀可辨。他没有放弃他的努力,而是加劲地朝同一个方向游去。终于他游到了睡莲的近旁,都能在月光中清晰地分辨出银白色的花瓣。可在这同时他感到自己像陷入一张网里一样,滑滑的草茎从湖底浮起,缠住他赤裸的四肢。无情的湖水裹挟着他,漆黑一团,他听到身后一条鱼的蹦跳声。蓦地他在这陌生的元素中感到阴森可怖。他拼力扯断水草的纠缠,屏住气息急速游到岸边。当他从这里向湖心回头望去时,睡莲像此前一样遥远而孤寂地浮在黑魆魆的湖面。——他穿上衣服,慢慢地朝家里走去。当他从庭院进入花厅时,他看到埃里希和伊丽莎白的母亲正在准备行装,翌日他们就要动身去进行一次短暂的商务旅行。

“都深夜了,你去了哪儿?”伊丽莎白的母亲朝他问道。

“我?”他回答说,“我要去探望睡莲,但是没有如愿。”

“真是莫名其妙!”埃里希说,“这睡莲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从前熟悉它,”赖因哈特说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伊丽莎白

翌日下午,赖因哈特和伊丽莎白在湖的彼岸漫游,他们时而穿越树林,时而徜徉在高高的突出的湖岸。埃里希交代给伊丽莎白一个任务,就是在他和母亲不在的期间领赖因哈特去领略附近,即从茵梦湖彼岸直到庄园的最美好的景色。他俩从一处走到另一处,伊丽莎白终于感到累了,她坐在低垂枝丫的阴影中间,赖因哈特倚在她对面的一个树桩上。这时他听到密林深处杜鹃的啼鸣,突然他感到,从前曾一度经历过这样的情景。他微笑着朝她望去,神情有些奇怪。“我们要去寻找草莓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