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里(第13/21页)

我既不认识这个野伯爵,也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于是我就关窗睡觉去了,不再去想这件事。

第二天下午,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这件事。我刚喝完咖啡,正坐在软椅里阅读《法学汇编》(4)中关于某问题的论辩,有人敲我房间的门。

听到我的一声“进来”,我的朋友——身材粗壮的克里斯多夫,小心翼翼地又略带迟疑地走进房间。

“你是一个人吗?”他问。

“正像你所看见的,克里斯多夫。”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要离开这里了,菲利普,”他说,“今天晚上就走。路很远,到莱茵河畔我舅舅那儿去。他身体衰弱,需要一个帮手替他照应一切。但我怕我的现钱旅途上不够用——一路乞讨,可不是我干得了的。”

我走到书桌前,数出一小笔钱放在桌子上。“够了吗,克里斯多夫?”

“谢谢你,菲利普。”他小心地把钱装进钱袋,里面已装有一些金币和银币。这时我才发现,他穿着黑色的礼拜日服装站在我面前。

“你穿着全套的礼服呀,”我问,“你究竟到哪儿去过?”

“喏,”他说,若有所思地摸着他的宽前额,“我刚从警察局来!”

“你拿到护照了吗?”

“是的。还拿到了我的解雇证书。”

我疑惑地注视他。

“这都是因为在跳舞厅里干的蠢事。”

我心里一亮,全明白了。“是这样!那么你也在场了,”我说,“当时我没想到有你!”

“我当然在场了,菲利普。”

“莱诺拉大概跟你在一起吧?”

他点点头。

“你把那个野伯爵痛打了一顿?”

他的嘴角露出雪了恨的微笑。“他们都说是我打的。”他应答道。

这个中学时的老冤家说话的语调那样得意,我再也不能怀疑这个事实了。

我不禁大笑起来:“那你就讲给我听听吧!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喏,菲利普——你知道我是跟罗拉一起去的。”

“你们俩见解相同吗?”

“可以说是这样吧,”他回答,“她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一旦老姑妈去世,她还能得到一小笔财产。”

我微笑着凝视他:“喏,克里斯多夫,就是没有这样的优点和好处,她也是不错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坚决地狠狠揍他!”

他出神地直视片刻。“我也弄不清了,”他说,“罗拉和我,我们站在一个行列里准备跳舞——我去跳舞,纯属想讨她欢喜——这时,这时,那个瘦长的苍白脸的家伙走过来了,他一直在打量她,同时跟另一个人悄声说话,他要专门跟她跳舞。”

“他对你的舞伴很放肆吗?”

“放肆吗?——他的表情是够放肆的了!”

“罗拉呢?”我说,两眼紧盯着我的朋友,“她愿意跟那个花花公子跳舞吗?”

他皱起眉头,我看到一片乌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轻声说——“当初你就不该拉她到你们拉丁跳舞学校里去凑数。”

他把手伸给我。“再见了,菲利普,”他说,“钱我会寄还你的,此外你不会听到太多关于我的消息。一年以后,上帝保佑,我再到这儿来,或是在家乡相见。”

他走了。我想继续进行我中断了的工作,但没有成功。我心中暗暗地产生了一种对我幼时伙伴前途的莫名的忧虑。对他没说出来的心事,我一清二楚:他的幻想里只有那个姑娘,这个精明人使出全副力量,在想方设法把他的生命和她的生命结合在一起。

不久,我下楼走进房东的居室,那时我是在房东家包午饭的。也许时间还早,其他房客都没有到。但在隔壁小屋里我遇见了那个矮小的女裁缝瘸玛丽,她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大堆白色衣服里缝着什么。因为我常看见她跟我此刻特别关心的那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我就对她讲述了昨天的事件,希望了解到更贴切的原因。

“这种事,我早就料到了!”她说,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木匠固然是个好人,但对她太迁就了——他干吗要跟她到舞厅去!”

我详细地询问下去。

她从椅子上拿开一批衣料,腾出地方给我坐。“您也许知道教士巷的那所小房子,”当我照着她目光的示意坐下时,她又开口说,“施密登老太太,罗拉的姑妈,几年前从隔壁的赁马人手里买下了这所小房,但卖主保留了房后的院子,因为他的生意需要大的空间,于是他就把这个后院跟他的院子合为一处了。只有中间的一小块草地容许老太太浆洗和晾晒衣服,不过也算是够用了。她跟我已故母亲是堂姐妹,我行过坚信礼以后,就常常跟着她出门做针线活儿。

“我记得,那是去年圣马丁节前不久。我刚吃过午饭便到施密登家里去,因为有一大批绸缎衣服要我们一起洗。半路,我碰到了木匠,那时他已经和罗拉有交往了。我们寒暄了几句,离去时他又笑着对我说:‘晚上下班后,我来帮你们晾衣服!’我把这话告诉给罗拉,但她好像不怎么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