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洋彼岸(第10/15页)
我把拴着戒指的那根小绸带从我的围巾下面拽出来。
“戒指在这儿,燕妮。可是——请你原谅我,无论如何,这样做,我很难过!”
燕妮站起身来。我看到,在她那美丽的面颊上刷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随后,她仿佛下意识似的把手伸过来,抓住那枚戒指。我无法控制我的感情,不能轻易地把戒指交出去,所以我就紧紧地握着它不放。
“前不久,”我说,“在我看来,它还只不过是一个使我想起童年时美丽游伴的纪念物。现在情况完全变了,从我住在这里的第一天起,它对我的意义一天天变得更加重要。”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因为她在怔怔地望着我,好像我给她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你不要这样对我说,阿尔弗雷德。”她说。
我不理解她说的这句话,我抓住她静静地放在我手里的手。
“把戒指拿去吧,燕妮,”我说,“但为此,你要把你的手给我!”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可是一个有色人种少女的手啊!”她几乎不出声地说。
“这是你的手,燕妮。别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留在我手里的手在微微颤抖,从这里我感觉到她还是活着的。
“我知道,我很美,”她接着说,“迷人的美,就像我们人类的原罪一样。但是,阿尔弗雷德,我可不想迷住你啊。”
说是这么说,当我默默地把双臂张开挨近她时,她却猛地扑在我的胸前,两只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她抬头望着我,她那闪亮的大眼睛简直是深不可测。
“是的,燕妮,”我觉得好像有一股寒气从树林中吹来,冷透我的心脾,“你真是美得迷人,就是从前那个使人迷乱而忘记他们从前所爱的一切的魔女,也没有这么美!也许你就是那个魔女吧,你在这幸福的夜里来到人间,赐福给信仰你的人。不,你不要挣脱我的怀抱。我知道,你也像我一样是尘世凡人,一样被你自己的魅力所束缚,就像那夜风从树林之间吹过——你也是来无声息,去无踪影。不过,不要责备那使我们拥抱在一起的神秘力量。尽管在这里,我们不得不听凭天命摆布,接受了我们未来生活的基础,但是这基础上的大厦如何建造取决于我们自己。”
我轻柔地让她的双手从我的脖子上松开,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接着,我扯下拴戒指的绸带,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她像一个得到安慰的孩子靠在我身上,静静地任凭我领着她离去。过了一会儿,当我们走到另一个池塘边时,那座维纳斯雕像果真依然矗立在雪白的睡莲中间,这时我才清楚地知道,我手臂里搂着的是一个人间的女子。
踌躇片刻,我们最后还是离开了那一条条树墙阴影中的小路,走进小树林。从小树林里走出来,便踏上了住宅正面的空旷地。越过草地,通过敞着的两扇门,我们看见我哥哥和嫂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走来走去,像是亲密无间地谈着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眨眼间,燕妮一俯身,就从我的手臂中挣脱出去。但她又同样快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去办答应我的事吧,阿尔弗雷德,”她说,“其他的一切,”她接着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全忘掉!”
格蕾特走出敞着的门,向黑夜里喊道:“燕妮,阿尔弗雷德,那是你们吗?”
这时,燕妮急切地恳求我说:“不要说那件事,对你母亲也不要说。我们不该让她不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燕妮。”
她只使劲地握了握我的手。随后她就离开我,跑到露台上,站在格蕾特身旁。我们都进了明亮的大厅以后,格蕾特默默地摇着头,看了看燕妮,又看了看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骑马进城,去实践我的诺言。在城里,我找两个珠宝商分别估了估首饰的价钱。它值很多钱。但当时我的钱箱装得满满的,我本人有能力为燕妮保存这件首饰,于是就用我带来的现钱换了一卷与首饰等值的金币。事情办成后,我又在美丽的码头闲走了一阵子。在港口外的停泊处,在阳光照耀下的渺茫的远方,停着一艘大船。一个水手告诉我,这艘双桅帆船,已经张起风帆,准备开往西印度群岛。
“是去她的故乡啊!”我想。接着,惦念她的思绪袭上我的心头。我十分不安,便又踏上了归途。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走进了园林住宅的大厅,那里还没有人。但我从门里往外看见,只见燕妮和一位瘦瘦的已不年轻的先生站在公园里稍远的地方。紧接着,他相当郑重地伸出胳膊,领着她走进这座房子。当他们走近时,我才看清这个男人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但在那张黧黑的脸上却闪着两只盛气凌人的眼睛,脑袋的短暂摆动,说明他已经习惯于发号施令了。白色的围巾和衬衫胸前的那个大的钻石别针,自然是他身上不可缺少的东西。我立刻也就弄清了:这是燕妮的父亲,那位富有的种植园主,我至今未曾见过的表叔。但不管现实中他是什么样子,他倒很符合我童年时的想象。这时,我听到了他那异样的声音,他是用我听不懂的令人生厌的语句跟他女儿说话,燕妮只是闷头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