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37/46页)

“艾尔克偎依在丈夫的怀里哭了一个够,她再也不用独自一人忍受她的痛苦了。后来,她突然对他露出了笑容,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就跑出去,到老特里娜·扬斯的小屋把孩子接回来。她抱着孩子又是抚摩又是亲吻,直到孩子口吃地说:‘妈妈,我亲爱的妈妈!’

“督办庄院里的人就这样过着悠闲宁静的日子。假如没有孩子,他们就会感到非常空虚。

“夏天一天天地流逝过去。候鸟成群结队地南迁。空中已经没有云雀的歌唱,只有打场时它们在粮仓前啄食谷粒,才听得见它们时而尖叫几声从那儿飞走。到处冰冻雪封。一天下午,在正房的厨房里,老特里娜·扬斯坐在从炉灶旁通往阁楼的木梯上。最近几个星期里,她好像又活跃起来了。她现在喜欢到厨房里来看艾尔克不停地忙碌。打那天小维恩科拽着她的围裙把她拉上来以后,她就再也不说抬不动腿了。现在,那孩子跪在她身边,用她那双安静的眼睛看着从灶孔里蹿出来的火苗,她一只手拽着老妇的袖子,另一只手放在自己浅黄色的头发里。特里娜·扬斯开始讲述。‘你知道,’她说,‘我在你外曾祖父家里当过女仆,后来我不得不去喂猪。你的外曾祖父比谁都聪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晚上,月光很好,他们让人关上了水闸,于是水妖就不能回到海里去了。哦,她是怎样叫喊,怎样用她鱼鳍似的手揪自己散乱的硬头发呀!是的,孩子,我亲眼看见了,也亲耳听见她的叫喊了!沟渠造田之间所有的沟都灌满了水,月亮悬在上空,那些沟闪着银光,她从一条沟游到另一条沟,举起胳膊,用两手合掌相击,人们老远就能听到拍掌的声音,好像她想要祈祷。但是,孩子,这个水妖是不会祈祷的。我坐在家门口那几根运来建房用的横木上,越过沟渠往远处看。那个水妖始终在沟里游,每当她举起双臂,她就像白银和钻石在闪闪发光。最后,我怎么也看不见她了,我一直没有听见的野鹅和海鸥又吱吱呱呱地叫着掠过天空!’

“老太太住声了,那孩子只记住一句话。‘她不会祈祷吗?’她问,‘你在说什么?她是谁?’

“‘孩子,’老妇说,‘是水妖呀,那是些不能升天的魔怪。’

“‘不升天!’那孩子重复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胸脯往高一抬,好像她弄懂了似的。

“‘特里娜·扬斯!’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老妇微微一抖。那是督办豪克·海恩,他正倚在厨房的门柱上。‘您都对孩子说些什么呀?我不是跟您说过,把您的那些神话留给您自己,或是拿去讲给鸡鹅听吗?’

“老妇用凶恶的目光凝视着他,把小家伙从身边推开。‘这不是什么神话,’她喃喃自语着,‘这是我伯祖父给我讲的。’

“‘您的伯祖父,特里娜?您刚才还说是您亲身经历的呢。’

“‘都一样,’老妇说,‘但您是不信的,豪克·海恩。你想把我的伯祖父打成说谎的人不成!’说完,她往灶前挪了挪,伸出两手在灶眼的火上烤。

“督办朝窗口瞥了一眼,外面天还没有黑下来。‘来,维恩科!’他说,把他那弱智的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跟我来,我想领你到外边大坝上去看看!只是我们得走着去了,白马在铁匠那儿。’接着,他带着她走进房间,艾尔克给孩子的脖子和肩膀围上厚毛围巾。随后父亲就带着她上了大坝,朝西北走,经过耶弗沙滩,直到浅海变得辽阔无边的地方。

“他时而背着她,时而拉着她的手走。暮色渐渐降临,在远方,一切都消失在烟云和水汽中。但在那边目力所及的地方,沙滩中波涛汹涌的海水击碎冻结的冰,正像豪克·海恩年轻时曾经看到过的情景那样,从一道道断裂处升起冒着烟的雾气,沿着那雾气又生成一些可怕可笑的形象,它们面对面蹦蹦跳跳,打躬作揖,但突然又胆战心惊地变成宽广的一片。

“那孩子吓得要死,紧紧地抱住她的父亲不放,用手捂住她的小脸。‘海怪!’她战战兢兢地从手指缝中间低语,‘海怪!’

“他摇摇头:‘不,不是水妖,也不是海怪,这类东西是不存在的。这是谁跟你说的?’

“她仰头用毫无神采的目光望着他,没有答话。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你再往那儿看!’他说,‘这只不过是一些可怜的饥饿的鸟!瞧,那只大鸟现在怎样张开翅膀,它们是从那些冒烟的裂缝里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