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43/46页)

“这时,从他的骏马的蹄下传来一声垂死的叫喊。他往回扯住缰绳,朝四下里看:在他的一侧,几乎紧贴着地面,半似飞翔,半似被暴风抛掷,掠过一群白色的海鸥,一阵恶意讥诮的吱吱的叫声不绝于耳——它们是在陆地上寻找避难所的。月亮穿过云层一照,只见其中的一只海鸥被踩死在路上了。骑马的人觉得,那海鸥的脖子好像飘着一根红色的带子。‘克劳斯!’他喊道,‘可怜的克劳斯!’

“这是他女儿的鸟吗?是不是它认出了白马和骑者,想在他们身边得到庇护?骑马的人不得而知。‘往前走!’他又喊,白马已经抬起蹄子准备奔跑。这时,暴风突然中止,代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不过只有一秒钟工夫,接着,暴风重又狂怒地返回来。但是,嘈杂的人声和迷路的犬吠声在这当儿也传入这骑马人的耳鼓。当他扭头朝后边自己的村子看时,在月光下他看见这样的情景:在高坡上和各家的房子前,有很多人围着装得老高的车在奔忙。他看见另外一些车飞快地向高地驶去,他听到牛群哞哞的叫声,那些牛正从温暖的牛棚里被赶出来往高地上爬。‘感谢上帝!他们都在自救和救护自己的牲畜哪!’他在心里呼喊了一声,随后就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不,不!大水升不到我们的高坡上来!’

“但那只是一瞬间,这一切如同一个幻象从他眼前飞逝过去。

“一股可怕的狂风怒吼着从海上吹过来,于是,白马和骑者从窄小的斜坡小道冲到堤坝边。到了上面,豪克用力拉住马。但是,大海在哪里呀?耶弗沙滩又在哪里?那上边的岸哪儿去了呢?他眼前只有高山般的水,那些水山恐吓似的对着夜空升腾,在可怕的暮色中层层相叠,一个摞着一个冲击着陆地。它们戴着白色的头冠吼叫着涌过来,好像在它们体内汇集着荒野上一切可怕野兽的叫喊。白马踏着前蹄,打着喷鼻,应和着那喧嚣声。而骑马的人却突然感到,好像所有人的力量在这里都已终结,好像现在突然而至的是黑夜,是死亡,是虚无。

“他想起:这的确是海啸,只是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她们都很安全地坐在高坡上那所坚固的房子里。但是他的堤坝——想到它,就像有一种自豪感涌上他的心头——正如人们所称呼的豪克·海恩大坝,它现在就要证实我们必须怎样来修筑堤坝!

“但是——那是什么呢?他停留在新坝和老坝之间的一角。他派到这儿来守护的人都哪儿去了?他朝北一直望到老坝旁边,因为他也把少数人安置在那里了。不管这里还是那里,他都看不到一个人。他骑着马往外走了一段路,但只有他一个人,只有暴风雨的呼号和传至无限远的大海的怒吼震耳欲聋。他拉马向后转,又来到那个孤寂的角落,让他的目光沿着新坝一线滑过去,他清楚地看出:这里的海浪滚过来的速度比较慢,力量比较小,好像那里几乎是另一个海。‘这个坝一定挺得住!’他喃喃地说,心里好像爆发一阵笑声。

“但当他的目光继续沿着他的堤坝往前滑过去时,他心里的笑声消失了:在西北角——那里是什么呀?黑压压的一大堆东西乱糟糟地挤在一起,他看见那一大堆东西相互拥挤着,忙忙碌碌地活动着——无疑,那是人!这些人现在在他的堤坝旁想要干什么,正在做什么?他的马刺往白马腹侧一踢,那马便带着他飞奔到了那里。暴风雨从侧面袭来;有时狂风非常猛烈,他连人带马差一点被风从大坝上抛到新的人造田里,但骏马和骑者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奔走。豪克发现,在那里有一二十人挤在一起紧张地工作,他也清楚地看见,一个横穿新坝的排水沟已经挖成。他使劲拉住马。‘停下!’他喊,‘停下来!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把戏?’

“他们突然发现堤防督办在他们中间,便吓得停下了铁锹。暴风把他的话传送给他们,他清楚地看到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回答他,但他只能看见他们急躁的手势,因为他们都站在他的左侧,他们说的话全被暴风刮走了。在这里,有时人们被暴风刮得打转,相互碰撞,他们只好紧紧地挤在一起。豪克飞速地看了一眼挖好的排水渠和水位,尽管有新的纵断面,那海浪仍然几乎向上拍击到了大坝的高限,水花溅到了白马和骑者的身上。他很明白,只要再挖十分钟,洪水就会从排水渠冲过去,豪克·海恩人造田就会被大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