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破禁锢(第9/31页)
科学,冒险,还有日记:对新经验的渴求,以及将那些经验整理起来的欲望——对一个才离开乡下不久的人,这的确非同小可。
苏婆罗门尼安自己也热衷于分类和界定。他说:“我想,这证实了我刚才所说的两点。第一,科学传统并不是新的事物。第二,我认为我父亲从事科学研究时不会觉得那是完全生疏的事。我认为许多印度人对那些东西——科学和数学——感到得心应手。
“我父亲回来后,在班加罗尔及迈索尔邦其他地方的高中教物理。迈索尔邦在不少方面颇为先进,只是不太张扬。说来奇怪,迈索尔邦历代大公及他们所用的大臣常常有开明和前瞻的心态。他们一方面作风守旧,另一方面却又展望未来。你听过维斯卫斯瓦拉甲这人吗?他是工程师,一九一○年左右被任命为‘diwan’,即首相。他有许多建树,使迈索尔邦成为全国的模范。一九三○年代甘地先生来到迈索尔时,就称之为‘Rama rajya’。”
这是我在班加罗尔听许多人提过的字眼。“Rama rajya”即罗摩之治或罗摩之国——这是印度教的最高赞美:罗摩是印度教两大史诗之一的主角,善的化身,天下人无不敬爱他,无论何时何地,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虔诚而明智的,他既是人也是神:罗摩之治就是极乐之境。
苏婆罗门尼安说:“迈索尔邦向来有仁治的传统。维斯卫斯瓦拉甲走在时代前端,他在二十年代或三十年代推动了一个五年计划。设立迈索尔大学的也是他。迈索尔是第一个供应电力的邦。统治者相当以自己的领土为荣。
“我父亲在班加罗尔定居下来,然后我祖父也搬来了这里。我们在印度式大家庭长大。我祖父对宗教方面的事很认真。他是一家之主,由他来做礼拜仪式。我想他那时候只做这件事。他在三十年代晚期过世。
“我父亲逐渐觉得,他所知所行的科学研究和他的生活方式之间可能有些冲突。科学倒确实在家里引起了若干冲突,特别是在我祖父这种对宗教非常虔诚的家庭里。我父亲觉得我们所做的许多事情没有意义。譬如,仪式和种姓隔离方面的事。
“他试图做某种调和。他发展出一套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是印度教或婆罗门式的看法,其根基是对古代印度学术及哲学的尊重。这套看法也不容忍任何他认为跟偏见有关的东西。他做过一件事——在那个时代,那不是该做也不是那么不重要的事。所有婆罗门小孩都要举行入法礼仪式——这是大事,通常在男孩六七岁或八岁的时候举行。我父亲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他不是婆罗门。我父亲坚持要这位朋友来参加他为自己儿子举行的仪式——事实上,那儿子就是我。这引起了一些议论,当时是四十年代。不过我父亲对这件事心意已决。
“在仪式方面,我想我父亲先是排斥它们,后来终于又有条件地接受它们。因此,晚年时他会做礼拜仪式,但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我记得曾经跟他争论过他的仪式做法,他说,只要仪式能让他在一天某段时间得到一点心灵的平静和隐私就够了。你可以没有矛盾地说,他一方面保守,另一方面又开明。对于种姓那种事情他是开明的,但他一点都不西化。”
我问苏婆罗门尼安:“你做礼拜吗?”
“我不做。不过,我对丛林里那座供奉我们家神祇的小神庙仍然有感情。”
“一个家族如何会有那样的神?”
“家神是别人给你的,也可能是家族在某个时期决定供奉的。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一个家族的确立下家神来。或许是某位宗教导师造成的。一个人可能到某个庙求神而灵验了,于是就成为那间庙里一位神的信徒。
“我父亲几乎一生都在教书。从教职退休之后,他到一家心理卫生研究机构工作,主要做脑波图的电子分析。顺便一提,他们对一位苦行僧做过研究。他们在他头上各处接上电极,想知道当他进入恍惚状态时脑电波有什么动静。结果他们发现,事实上他很平静。
“我父亲的最后二十年花在用地方语言撰写科学书籍上。他认为那才是改革的途径——你必须用民众的语言来谈科学,而不是英语。那些书写得不错,有的还相当好。早在节约能源成为话题前,他就写过能源方面的书。他写过天体物理。他写了一本关于声音的小书,谈的是声音的物理学,试图告诉读者这门物理学跟他们所听到的地方音乐有什么关联。这本书写于四十年代,只是一本小书,过去售价只有两安钠。”那等于八分之一卢比,不到一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