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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外套给我,比尔。”这声音近在耳边,让他吓了一跳。斯通纳转过来。费奇正微笑着,伸出手接斯通纳还没有脱下的外套。

“你以前没来过这儿,对吗?”费奇几乎是用耳语问道。斯通纳摇摇头。

费奇又转向其他人,同样没有抬高声调,忙着招呼大家。“各位先生先进主客室吧。”他指着门厅右边的一扇门。“大家都在那里。”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斯通纳身上。“这幢老房子真漂亮,”他说,把斯通纳的外套挂在楼梯下面一个挺大的壁橱里,“这可是附近名副其实的一幢装饰完美的房子。”

“是啊,”斯通纳说,“我听人说过。”

“克莱蒙特是个挺不错的老人。他请我今天晚上招呼些事儿。”

斯通纳点点头。

费奇抓住胳臂带着他向刚才指过的那扇门走去。“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聊会儿。你先进去。我还要在这里再待会儿。还有几个人要我迎一下。”

斯通纳刚要说话,费奇已经转身去迎接到大门口的另一拨人了。斯通纳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主客厅的门。

当他从寒冷的休息室走进客厅时,温暖向他扑过来,好像要把他朝后推回去;里面人们慢慢吞吞的轻语声,因为他打开门后释放出来,刹那间,由于耳朵还不适应,低语声如波涛汹涌。

客厅里可能有六七个人在晃悠,斯通纳一时一个都认不出来;他看着男人严肃的黑色、灰色和褐色的正装,以及军装的橄榄黄色,不时出现几缕女装秀气的粉红色或者蓝色点缀其间。人们在那团温暖中缓慢地活动着,他也跟着这些人动起来,感觉在那些坐着的人中间,自己的瘦高个儿非常显眼,他不断地向现在开始认出的脸点着头。

在遥远的末端,又一道门通向一间休息厅,跟那间狭长的餐厅挨着。餐厅的双排门大开着,露出一张巨大的栗色餐桌,上面盖着黄色的锦缎,摆满了闪着银光的洁白的碟子和盆碗。已经有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了,顶头有一个年轻女子,高挑、苗条、漂亮,穿着蓝色的带波纹的丝绸长袍,站着往金边的瓷杯里倒茶。斯通纳在过道里停留了片刻,被这位年轻女子的样子吸引住了。她修长、五官柔美的脸冲着自己旁边的人微笑着。她纤细、几乎碰了会碎的手指熟练地侍弄着水壶和杯子。斯通纳注视她时,深感自己何其粗笨,这样的念头油然袭来。

有那么片刻,他都在门道里挪不动了;他听着这女孩柔和、细声细气的声音高过她侍候的围坐的客人的细语声。她抬起头,刹那间他碰到了女孩的眼睛;那双眼睛苍白又大,似乎从里面闪烁着某种光。在轻微的慌乱中,他从门道退了回去,转身进了那间休息室;他在墙边一个地方找了把空椅子,坐下来望着脚底的地毯。他始终没有朝餐厅那个方向看一眼,但不时能感觉到那个年轻女子凝视的目光温暖地刷过他的脸庞。

客人们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当发现新的聊天伙伴时互相交换着座位,变化着不同的语调。斯通纳透过一层薄雾看着他们,好像自己倒是个观众。过了会儿,戈登·费奇走进房间,斯通纳从椅子里站起来,穿过房间向他走去。他几乎粗鲁地打断了费奇跟一个上些年纪的人的谈话。斯通纳把他拉到一旁,但并不压低声音,请求他介绍认识下倒茶的那个年轻女子。

费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烦恼的蹙眉动作在额头弄出好几条皱纹,等睁大眼睛后皱纹又舒展开了。“你说什么?”费奇问道。虽然他要比斯通纳矮一些,但好像在居高临下地看着。

“我想让你介绍我。”斯通纳说。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你认识她吗?”

“当然认识。”费奇说。他的嘴角开始拽过一丝坏笑。“她好像是院长的远亲,是从圣路易斯过来的,来看姨妈。”咧嘴而笑的幅度更大了。“老比尔。真有你的。没问题,我来介绍你。过来。”

她的名字叫伊迪丝·伊莱恩·博斯特威克,跟父母住在圣路易斯,去年春天,在那里的一所私立女子书院读完了两年的研究课程。她是来看在哥伦比亚的母亲的姐姐,住上几星期,今年春天她们打算去欧洲来个盛大游——既然战争已结束,这次活动又有可能成行了。她父亲是圣路易斯一家小银行的行长,是个迁移过来的新英格兰人;70年代的时候,他来到西部,跟密苏里中部一个望族中最大的女儿结了婚。伊迪丝从出生起就住在圣路易斯;几年前去过东部,跟父母去波士顿消暑;她在纽约看过歌剧,参观过几家博物馆。那时她二十岁,会弹钢琴,有些艺术爱好,母亲很支持她。

后来,威廉·斯通纳想不起在乔赛亚·克莱蒙特家的第一个下午和黄昏是怎么了解到这些情况的,因为他们见面的时间已经模模糊糊,而且又很正式,就像休息室附近楼梯墙上那个带图案的挂毯。他想起对伊迪丝说过,她可能盯着他看过,总在他身边,听她回答他的问题,仓促地反问时温柔、细声细气的声音,让他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