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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先生,”沃尔克说,“我向你保证,我真的有特别的兴趣。”

斯通纳点点头,“你的拉丁文怎么样?”

沃尔克晃了晃头。“哦,挺好,只是,我还没有参加拉丁文考试,但阅读拉丁文没问题。”

“你会法语或者德语吗?”

“噢,会,先生。同样,我还没有参加考试,我想今年底同时都能过,不过,我能流畅地阅读这两种语言。”沃尔克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劳曼克思先生说,他认为我肯定能跟上研讨班的课。”

斯通纳叹了口气。“很好,”他说,“大量的阅读内容都将是拉丁文学的,有少量法语和德语,但没有这些你也能过。我会给你一个阅读书目,下周三我们再商量你的研讨题目。”

沃尔克热情地谢过斯通纳,然后有些困难地从椅子里站起身。“对付阅读我不会有问题,”他说,“我向你保证,让我上你的课,你不会后悔的,先生。”

斯通纳看着他,微微有些惊讶。“这种情况我还没碰到过,沃尔克先生,”他干巴巴地说,“星期三见。”

研讨班的课在杰西楼南侧的一间小小的地下室里开起来。阴湿但不见得多么难闻的气味从水泥墙里渗出来,在光秃秃的水泥地板上,脚步发出空洞的细音拖过去。仅有的一只灯泡从屋子正中间的天花板上挂下来,发着光芒,所以,那些在正中间坐在带桌椅子里的学生在那道强光中昏昏欲睡,但墙壁都呈暗灰色,角落里几乎全为黑色,好像光滑、没有涂过颜色的水泥吸着从天花板上倾斜而下的光。

在第二次星期三的研讨班上,斯通纳晚几分钟走进教室,跟学生们讲完话后,他开始把书和纸摆在那张方方正正地矗立在一堵黑墙中心位置前脏乎乎的橡木桌上。他看了眼散落在教室各处的这一小群人。有些他认识,有两个博士生,他负责指导他们的学习,另外四个是系里的硕士生,跟他读完本科生的课,剩余的学生有些是想拿现代语言的高级学位的候选生,有一个是在写经院哲学论文的学哲学的学生,另外一个是位中年妇女,一个高中老师,想利用公休时间拿一个硕士文凭,最后一个是位长着黑头发的年轻女子,系里新来的讲师,在东部一所大学读完必修课程后,在完成一篇论文期间找了份工作干两年。她问斯通纳能不能来听研讨班的课,他同意说不妨来听听。查尔斯·沃尔克不在这群人中。斯通纳等了好几分钟,翻阅着那些稿纸,后来他清了清嗓子说开始讲课。

“在第一堂课上,我们讨论了这门课的范围,决定把中世纪拉丁传统的研究限定在文科七艺的前三艺上——即语法、修辞和论理。”他停顿了下,看着这几张脸——带着试探、好奇的表情,如同面具——全专心向着他,听着他讲的内容。

“这种限定对你们中的某些人来说也许严苛得有些愚蠢,可是我不怀疑,我们会发现有足够多的东西可供我们掌握,哪怕只是浮光掠影地追溯下这三学科到16世纪。重要的是我们会认识到语法、修辞、论理这些艺术对一个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早期的人是很有意义的,我们在当代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点,即便没有受过历史想象力的训练。对这样一个学者而言,举例说,语法艺术就不仅仅是一种对言语各个部分的机械处理。从希腊化时代晚期到整个中世纪,对语法的研究和实践不仅仅包括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提到的‘书面的艺术’。同时还包括,而且这点变得至为重要,包括诗歌技术得体性的研究,对诗歌形式和内容的诠释,以及风格的微妙特点,乃至区别于修辞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主题渐渐热络起来,发觉几个学生已经向前倾过来,停下来不记笔记了。他继续说:“再者,如果我们生活在20世纪,被问到这三艺中哪项最重要,我们可能会选择论理,或者修辞——我们最不可能选择的是语法。可是罗马和中世纪的学者——包括诗人——几乎肯定会认为语法最重要。我们必须记住——”

一声响亮的噪音打断了他的演说。门打开了,查尔斯·沃尔克走进教室;他关门时夹在那条残疾的胳臂底下的书滑落下来,砸到地板上。他笨拙地弯下腰,那条坏腿在身后拖着,慢慢地收拾起书和纸。接着他自己把身子拉直了,拖着步子走过教室,他的脚刮擦光水泥地时发出一阵响亮刺耳的嘶嘶声,在教室里听上去空洞地咝咝作响。他在前排找了把椅子坐下。

沃尔克把自己弄安稳了,把带椅桌上的纸和书都弄整齐后,斯通纳继续往下讲:“我们必须记住,中世纪的语法概念要比古希腊晚期或者罗马时代的概念更宽泛。它不仅包括正确讲话的科学和诠释的艺术,同时还包括现代的类比、词源学、陈述、结构的方法,诗体所许可的条件,以及那种条件下的多种例外——甚至隐喻语言或者言语的修辞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