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4/28页)

老男孩,双胞胎,他们穿着都一样,复制着他们的动作和话语。约翰和吉米坐在一张木桌子前,瞧着门,只见戈拉教授从那门里进来。双胞胎下午来这里喝他们的咖啡或可口可乐,离开始终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八十七岁高龄的老母亲几个小时。发现了他们前来这里的是为画册《美国生活的一天》拍照的法国摄影师,在密西西比州奥尔良的这斯米蒂餐馆,不是monsieur[14]彼得·加什帕尔,不,不是他。

戈拉瞧着手表,想知道彼得这个游荡者现在杀人是在几点钟,又是在哪一个时区。突然,被他早先的幻觉所诱惑。从彼得到露,只有一步之遥。他寻找着加什帕尔,却不期遇到了露。“我不认识她,我认出了她,”戈拉以前曾承认道。“她很久以来就在我心中。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发现,多年的梦想啊。”

这一回顾性的练习又一次抓住了他。他妻子保护了他的游荡,假如她不存在,他也会把她虚构出来。于是,就像现在,他寻找着露这一酷刑。

***

表姐弟间的吸引——假如这就算吸引的话——挑战着只在家族之外寻求婚姻的习俗。露在保护自己抵御习俗,但对标准的偏离也是很常见的。当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梦想着移民时,她却拒绝了。为的是以后能令所有人大吃一惊地出现在新世界,跟一个年轻的表弟一起,比那些在她身边团团转的求婚者还要更年轻。她的秘密不会显示在戈拉教授为彼得·加什帕尔准备的悼文中。

甜美的晚会。鞋跟打在水泥地上响板般的节拍,黄昏的忧伤景象。奥古斯丁·戈拉注视着陌生女人。就仿佛那不是美的魔力,而是偶运的其他礼物。美貌有助于张扬它们,但有时也会模糊它们。他不愿意承认,命运为他打发来了书拉密女子[15]的替角。

“我不是发现了她,我是再见到了她,”他曾经说过。“她很久以来就在我心中。”但他并不同意,说这一“认出”让他盲目,妨碍他发现在即刻启示之外的东西。他匆匆瞧了一眼细皮条的高跟鞋。后跟处的皮条让脚踝露了出来,小腿的腱子肉缓缓地从细细的脚踝处向光滑的膝盖提升,其余只是陶醉。

遇见,散步,毒害操练。世界远离了。摸索,游戏,失眠。第一夜。他听到她喃喃道:“我要别的样。”戈拉跟这外国女人的肉体分开,仰躺在那里,他似乎并没有听到。最终他挺起身来。露弯曲着,蜷缩着。喘气重又开始,节奏和衰竭。

露不谈过去。她并非要掩饰不光彩的奥秘,而是拒绝走向一种她认为简单、自然,却又不可触知的亲密。

是这样的吗?有太多的蜿蜒曲折。陌生人让她害怕,她一定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习惯了戈拉。她心中的陌生人还在让她更害怕,某个别人在场时,她无法探测他,哪怕他那么亲近。

她在彼得身上找到了一种亲戚关系,熟人的初萌情愫?熟人是重复性的和令人厌烦的,但又是保护性的,新人新事是侵犯和幻觉吗?

“我不是发现了她,我是再见到了她,她在我心中,她在那里等我,”被妻子所抛弃的丈夫重复说,他实在无法跟她分离。

应该到哪里去寻找她拒绝跟随一个丈夫的理由?对这丈夫,她似乎只是一味屈从,对他,她总是给出那么多绝对忠诚的证明,只是屈服……而不是背叛,理由何在?露很蔑视叛逆者的戏剧表演成分。她是不是首先谨慎地权衡了这一利弊对立,然后才作出了异常和冒险的决定,要停留在能为她提供安全的位子上?毕竟,他是她环境中的认识者、熟悉者,尽管那么丑陋?婚姻的散文难道不也是代表了某种认识的、熟悉的、稳固的东西吗?

几十年之前,那天晚上,从火车站的回归是否宣告了她与彼得的未来关系?那时候,她是不是突然发现了自己?模糊的、远祖的倾向,在她所知太少的一段往昔的混沌深处?猛然被那深渊所忆及,所召唤?在戈拉走掉之后,再找到彼得,这很可能激活了那天晚上的回忆。一种肯定。他们结合了,因为他们已由一段他们并不怎么熟知的往昔所结合,这段往昔,他们俩谁都不太熟知,彼得也并不属于它,尽管他是它畸形性的产品,一段往昔,露只是在她的恐慌时刻才跟它有暗中的联系?

跟往常一样,戈拉提出了受虐狂的问题。他常常瞄准娇贵的一点,化脓的伤口。

“你并没有成为异族人的对手,即便是在被你崇拜的对象抛弃之后!这可不是小事,不是小事,真的。在我们伊甸园般的小小国家也好,在更波澜壮阔的地方也好,都不算小事,”幽灵彼得重复道,在他的夜间挑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