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10页)

凯西把几块长板子推进火里去,火焰在木板周围升腾起来,又往那些肉上面跳。晚上的凉爽空气使木质紧缩了,房屋咯吱咯吱地响起来。凯西轻声说道:“我得去看看那些流落在路上的人。我觉得非去看看他们不可。他们需要人家帮忙,可是布道不中用了。他们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还会希望升天吗?他们的心灵到了悲惨的地步,还会指望你给他们讲什么圣灵吗?他们需要有人帮忙。他们总得先活下去,才能死得起。”

乔德兴奋地喊道:“哎呀,这肉再不吃,就要缩得比烤的老鼠还小了!看一看,闻闻吧!”他跳起来,在铁丝上把一块块的肉移开,使火头烤不到。他拿起缪利的刀,把一块肉从铁丝上锯下来。“这块请牧师吃。”他说。

“我对你说过我不是牧师了。”

“,那么,就请这位先生吃吧。”他又割下了一块。“这块你吃,缪利,只要你心里不太难受,吃得下就好。这是长耳兔,比牛肉还难嚼呢。”他又坐下去,用长牙齿扯下一大块肉来嚼着。“哎呀哈!听这嚼肉的响声!”于是他又贪婪地咬下了一块。

缪利还是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肉。“也许我不该谈这些话,”他说,“这种话也许是该放在心里,不说才对。”

凯西向他那边望过去,满嘴都是兔肉。他嚼着,肌肉发达的喉部咽食物的时候很吃力。“不,你倒是应该说,”他说道,“有时候,伤心人可以把伤心的事从嘴里吐出来。有时候,想杀人的人会把杀人的事从嘴里说出来,可是并不真正去杀人。你说得对,可是你能不杀人就别杀人吧。”于是他把兔肉又咬了一口。乔德把骨头扔到火里,跳起来又把铁丝上的肉割了一块。缪利现在也在慢慢地吃,他那双小眼睛骨碌碌地对着两个伙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乔德像一只畜生似的瞪着眼睛大吃大嚼,嘴边带上了一圈油渍。

缪利有些怯生生地向他看了好久。他放下了那只拿肉的手,说道:“汤米。”

乔德抬起头来看了看,还是不停地嚼着肉。“嗯?”他含着满嘴的肉说。

“汤米,我谈杀人的话,你不生气吗?你是不是不高兴,汤姆?”

“不,”汤姆说,“我哪会不高兴。反正我是干过这种事。”

“谁都知道不是你的错,”缪利说,“老特恩布尔说,只等你出来,他还要找你算账。他说谁也不能打死他的儿子。可是这里的人都劝他,总算没事了。”

“我们喝醉了,”乔德细声细气地说,“在舞会上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闹起来的。后来我挨了一刀,酒才醒了。我首先看见赫布又拿着刀子向我冲过来。恰巧有一把铁锹在身边,我就拿起来,冲他头上打去。我跟赫布从来没什么仇。他是个挺好的小伙子。他小的时候,还纠缠过我妹妹罗莎夏呢。我是喜欢赫布的。”

“是呀,大家对他爸说明了实情,终于使他平下气来了。有人说老特恩布尔的母亲家里有赫特菲尔德的血统,所以他也得保持那种人家的作风。这个我倒不清楚。他和他一家人六个月以前到加利福尼亚去了。”

乔德从铁丝上把剩下的兔肉拿下来,分给大家。他又坐下去,现在他吃得慢了,细细地嚼着,用袖子揩掉嘴上的油。他那双阴沉的、半闭的眼睛望着熄下去的火出神。“大家都到西部去。”他说,“我假释出来,可得遵守保证,不能离开这一州。”

“保证?”缪利问道,“这我听人说过。保证有什么作用?”

“,我提前出狱了,提前了三年。我得照保证行事,要不他们会把我再关进监牢去。我得经常向他们报告才行。”

“你在麦卡莱斯特,他们待你怎么样?我老婆的堂兄弟也在麦卡莱斯特坐过牢,他们可把他折磨惨了!”

“并不那么坏,”乔德说,“像别处一样。你要是吵吵闹闹,他们就给你苦头吃。你得老老实实地待着,谨防看守讨厌你。否则你就要倒霉了。我是老老实实的,只管我自己的事。谁都得这样才行。我拼命练习写字。不单是写字,还画些鸟儿、花儿这些东西。爸要是看见我这么一笔就画成一只鸟儿,他一定会生气。爸看见我干这种事,准会气得要命。他可不喜欢这套把戏。他连写字都不喜欢—大概有些害怕吧,我想。爸每回看见人家写字,他总是有些不对劲儿似的。”

“他们没有打你或是给你吃什么苦头吧?”

“不,我只管自己的事。当然,四年中间,天天叫你干一样的事,你总免不了要厌烦。如果你做过于心有愧的事,你也许会想起来。可是,假如现在赫布·特恩布尔拿着刀来戳我,我还是要用铁锹打破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