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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懂得这些?”
“因为我是一名外科医生。”
神父因为太疼了,以至于很难做出什么评论,也很难再去表达惊讶之情。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闭上双眼想了一下,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
“那你以前也治过这种病?”他问。
萨姆纳摇摇头。
“我自己从来没做过这种手术,甚至也没看到过。几年前,我在伦敦的时候,曾经读到过一个叫汉库克的人在伦敦的查令十字街医院做过这种手术。那次手术后,病人活了下来。”
“我们离伦敦非常远。”神父说。
萨姆纳点点头。
“这种情况下我会竭尽全力,但是我们肯定需要极好的运气。”
“你就尽力去做,”神父说,“希望上帝保佑。”
萨姆纳让安娜去雪屋把她的兄弟叫过来。等她兄弟来了以后,萨姆纳就把一些乙醚滴到柔软的纱布上,捂在神父的口鼻处。他们脱掉了他的衣服,再把他从简易小床抬到桌子上。萨姆纳又多点了一支蜡烛,放在窗沿上,用来照明。安娜开始祈祷,双手画了个十字。但是萨姆纳却打断了她,还指示她站到桌子的一边,一旦神父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她就要给他再增加一些乙醚。安娜的兄弟个子高高的,留着一头可亲又可笑的古怪发型。萨姆纳指示他拿着铁桶和毛巾,跟自己并肩站在一起,还要注意保持头脑清醒。
他再次按压神父的腹部,感受硬块的形状和大小。有一刻,他怀疑自己是否犯下了一个错误,如果那不是脓肿,而是疝气或者肿瘤什么的呢?但是很快他就提醒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他用拇指指肚试了试柳叶刀尖锐的锋刃,然后压进了神父的皮肤,沿着髋骨上沿侧切,一直经过肚脐。他试了好几次才穿过皮肤、肌肉和脂肪,好能到达正确的腹部位置。每当他切得深一些,血就跟着涌出来。他用布把血擦干净,然后继续切。他一进入腔壁,就有超过一品脱[2]的污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那血色粉中带灰、污秽浑浊、脓汁呈絮状——喷得桌子上全是。萨姆纳的双手和前臂就好像穿了一层血衣。粪便和腐烂物的臭气立刻喷薄而出,弥漫了整间小屋。安娜害怕地尖叫了出来。她兄弟手中的铁桶也掉落在地。萨姆纳喘着粗气后退一步。排出物中有纤维蛋白和血,浓稠得好像康沃尔的奶油似的。它从窄窄的切口中喷出,就好像是在进行最后一次古怪的射精。
萨姆纳被臭气熏得不能直视,他咒骂着,往地板上吐了好几口痰,然后用口呼吸,洗掉手上和手臂上的污物,再让安娜的兄弟把桌子擦干净,将脏布扔进炉子里。三个人合力把神父的身体翻转到一侧,好让污物排出的速度可以更快一些。当他们挪动他的身体时,他发出了低声的呻吟。安娜颤抖着双手把浸透乙醚的纱布捂在他的口鼻上,一直等到他安静下来。萨姆纳用指尖压压伤口和伤口边缘处的皮肤和肌肉,尽可能地将残余的污物挤压出来——很难相信神父的身体里居然藏着如此大量的脓液。他个子不高,一副弱不禁风、皮包骨头的样子,简直像个男孩儿。血像泉水从岩石中流出来一样,汩汩地从他体内涌出。萨姆纳负责挤压,安娜的兄弟负责擦拭。他们挤着、擦着,直到这条臭烘烘的小河淌干,才停了下来。
他们把神父抬到床上去,给他盖上毯子和单子。萨姆纳清理了他的伤口,放上了纱布。然后他用油皂洗净双手,打开窗户。干净而寒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冲进了小屋。外面漆黑一片,风在屋檐下呼啸而过。神父有着如此严重的溃疡,甚至肠穿孔,萨姆纳不确定他能否撑过一天。他想,一旦粪便又开始渗漏的话——一般来说人也就完了。他取来仅有的一些可以用来止疼或缓解疼痛的药品,告诉安娜怎样使用和何时使用它。然后,他点燃烟斗,走到了屋子外面。
那个晚上,他在自己的床上入眠,梦到在没有浮冰的北海之上漂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他朋友汤米·加拉格尔的老旧漏水的船上。这艘船的船体打满补丁,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和阳光照射,船上的横梁已经被磨得十分光滑。他连一只桨都没有,也看不到周围有任何别的船,但是他却不觉得害怕。他看到靠近左舷的冰山上,有人站在高高伸出的一角的边缘上,身上是绿色的花呢套装,头上是圣殿酒吧达姆斯给他的棕色呢帽——那是医生威廉·哈珀。当年就是他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回了家。他笑容满面,挥舞着手臂。萨姆纳叫他下来,可是他大笑着,就好像放弃冰山而下去是多么荒谬可笑似的。萨姆纳注意到威廉·哈珀的表情相当自然,右臂也完全行动无碍,看不出什么麻痹和受伤的迹象,也看不出他有因狩猎的意外事故而养成的酗酒习惯。他看上去完全康复了,再次成为一个完美的人。萨姆纳想,无论如何也要问问他:他是怎么取得这么惊人的康复效果的,究竟用了什么好方法,可是水流太急,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很难传到水面的另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