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21页)

这是一种折磨,她想,于是睁开了眼睛。在她面前,在一面暗黑的墙上,可以看见一小块模糊的光。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像着魔似的,她一直盯着那个灰块看。它去过哪儿,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发现它?门外,天似乎亮了。迪安娜不能把目光从那扇狭窄的窗户上移开。在房间令人压抑的黑暗里,那一小片黎明之光就像一条拯救的信息。迪安娜觉得它轻轻地抚平了她的恐惧。那一小片灰色的光肯定凝聚了许多个早晨的力量;否则它不会那么警觉,不会那么宁静,那么不畏惧夜晚的恐惧。在它的作用下,迪安娜迅速沉人了梦乡。

马车再一次在一条山道上行驶着。天是灰蒙蒙的,远处的地平线显得很沉闷。护送巴西安和迪安娜的人已经回去了,这两个人再一次单独待着他们是摘下了皇冠的客人,坐在铺了天鹅绒的座位上,显示出隔夜之后的疲惫。

“你睡得好吗?”他问她。

“不太好。到早晨才睡着。”

“我也是。我几乎就没合眼。”

“我也差不多。”

巴西安拉过她的手握住。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分开睡。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她的侧影。她看起来有点苍白。他想亲吻她,但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这么做,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有那么一阵子,他的目光停留在马车小小的窗户上,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再一次悄悄打量着妻子。她苍白的脸在他看来显得非常冷淡。她的手木木地被摄在他的手里。他想问她:“怎么了?”但是实际上什么话也没说。他似乎听到内心里传来一记微弱的警告。

也许那不是真的冷淡?那是某种分离?或是疏远的第一步?

马车向前行进着,有节奏地摇晃着,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当然不是,他想,不是分离也不是疏远。那是更为简单的某种东西:跨越了恰当的距离,是那种所有人都具有的挣脱束缚、迅速飞升的能力,正是这种能力使她从他身边脱离。这天早上,迪安娜把这种变化演绎得特别明显,特别打击他——在他已经习惯了她一直贴近他和了解他之后。

灰色的天光丝丝缕缕地漏进马车里,再加上天鹅绒的装饰物吸收了部分光线,因此车厢里显得更暗了。巴西安想,失败快要来临了,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在那样的时刻说不出这种滋味是愉快还是痛苦——因为他想他是足够聪敏的,可以在其他人看到胜利的地方看出失败来。

他对自己笑了笑,意识到他其实一点也没有不高兴。毕竟,她也总是发现他有的时候离自己很远,那么如果她对他有一点远离,也没有什么坏处。也许那是因为她更加地渴望他呢。

巴西安很惊讶自己居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他们共同的生活里还会有其他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珍惜;他们轮流成为对方的一个谜,他当然会去收复失地。

主啊,我必须去收复的失地在什么地方?他嘲弄着自己,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仅仅是在内心里把自己取笑了一遍又一遍。而且,为了劝说自己他的怀疑是愚蠢的,他再一次偷偷地看着妻子的脸,希望那种冷淡此时可以减弱一些,但是迪安娜美丽的身影并没有给他任何柔和下来的迹象。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马车现在停靠在路边。他们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停车,就看见马车夫来到巴西安这边的窗前,把门打开了。他说他们可以在这里吃午饭。

直到这时巴西安和迪安娜才注意到他们停靠在一座尖顶的建筑前,那一定是间客栈。

“到欧罗什的城堡还有四五个小时呢,”马车夫对巴西安解释道,“我想接下来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可以休息了。而且,马儿也需要休息一下啊。”

巴西安没有异议地下了车,把手伸向妻子,帮她下来。她敏捷地跳下车,手还没有从丈夫的手中抽走,就直盯着客栈看。有好几个人已经站到了门口,瞧着这些新来者。还有一个人,那个最后在门口出现的人,迈着瞒姗的步子向他们走来。

“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他恭敬地问道。

显然,这个人就是店主。马车夫问他他们可否在这里吃个午饭,以及马儿们是否可以在这里加些饲料。

“当然可以。请进。”那个人指着门回答道,但是他的眼睛却看着墙上的另一个地方,那里既没有门,也没有任何形式的人口,“进来,欢迎欢迎。”

迪安娜吃惊地看着他,但是巴西安低语道:他是斜眼儿。”

“我有一个私人房间,”他解释道,“不巧的是,房间里的餐桌已经被预订了,但是我会为你们另外安排的。阿里·比那克和他的随从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三天了。”他自豪地补充道,“你说什么?是的,是阿里·比那克本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