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7/21页)

迪安娜想象阿里·比那克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从一个旗到另一个旗,被他的两个随从伴护着。很难想象比这更古怪的群体了。还有一个故事,在一个晚上,一个被朋友不期而至拜访的男人,让他的妻子去邻居家借一些吃的。好几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女人还没有回来,男人克制住自己,掩藏起不安,直到早晨。嘿,她第二天乃至第三天都没有回来。在高原上史无前例的事发生了:住在隔壁的三兄弟把她强留了下来,每个人都跟她过了一夜。

迪安娜想象自己处在那个妻子的位置,想到这儿她直发抖。她拼命地摇头,想要摆脱这种恐怖的想法,但摆脱不了。

第四天早晨,女人终于回来了,把一切都告诉了丈夫。但是那个受伤的男人能做什么?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事件,这种侮辱必须用血来清洗。这毫无羞耻感的三兄弟所属的家族庞大而有力,如果一场世仇争斗被发起,那么受害者的家族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除此之外,这位丈夫也不是什么有胆之士。因此,碰上这种不寻常的事,他采取了一个山民很少寻求的方式,去让一群长者组成的委员会来决断。宣判一件拉夫什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案子是非常棘手的,同样,确定对这三兄弟的惩罚也容易不到哪里去。于是他们请来了阿里·比那克,他向罪人们提供了两种建议,让他们选择其一。要么三兄弟轮流让他们的妻子和受害者过一夜,要么他们选择其中一位以他的血来偿还罪行,而且他的死还不能被复仇。三兄弟商议了一下,选择了第二种解决方式:他们中的一个会以其生命去偿付他们所做的,并且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老二。

迪安娜想象着老二死时的慢镜头画面,像电影那样。他请长者们组成的委员会准予他一个三十天的休战协定。然后,在第三十天,受害者埋伏下来,毫不费事地就把他给结果了。

“接下来呢?”巴西安问道。

“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店主说,“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然后他消失了——所有一切都是徒然,都是无常。”

迪安娜快要睡着了,想着那个叫乔戈的山民剩下的时日——他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她叹了口气。

“看啊,那里有一座庇护塔。”巴西安说道,用手指敲打着窗框。

迪安娜看着丈夫指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你能看见吗?有狭小的窥孔的那座。”

“它看上去是多么阴暗严酷啊。”迪安娜说。

她经常听到关于那些著名的庇护塔的谈论,杀人者在休战协定的最后时日可能会把那里当做庇护所,以免他们的家庭陷人危险。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东西。

“庇护塔的窥孔面对着村子里所有的道路,所以任何走近它的人都逃不出在里头监禁着的人的视线,”巴西安告诉她,“并且总有一个窥孔对着教堂的门,因为会有提出和解的可能,但是那样的事极少发生。”

“人要被关在里头多久呢?”迪安娜问。

“噢,好几年,直到新的事件改变了被流之血与被报复之血的关系。”

“被流之血,被报复之血。”迪安娜重复道,“你谈到那些事就好像它们是银行的交易一样。”

巴西安笑了。

“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事物并没有什么不同。卡努法典其实是一种冷酷的计算。”

“真的很可怕。”迪安娜说,巴西安分不出她说的是庇护塔还是他刚才的评述。事实上,她正把脸紧贴在窗户上,好再一次看见那座黑黑的庇护塔。

那里就是那个脸色苍自的山民将要待的地方,她想。但是可能在把自己关进那座石头堆之前,他就已经被杀死了。

乔戈。她对自己说着这个名字,感觉到一种空虚充溢了胸膛。有某种东西正在痛苦地分离,但是其中又有一丝莫名的甜蜜。

迪安娜觉得她不能克制住自己——一个在婚约期间或是热恋中的年轻女子是不可以惦记除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的。这是她从认识巴西安以来第一次让自己如此肆意地想着另外的男人。她琢磨着他,那个仍然在这个世界休假的男人,像巴西安阐释的那样,一段非常短暂的休假,可能不到二个星期,每过去一天就会让这段假期更短一些。他带着袖子上的黑色丝带在大山间漫游,他必须要偿付的血债的记号时时刻刻就在眼前——他是那样苍白——被死亡选择,像是森林中要被砍伐的一棵树。那就是凝视着她的他的眼睛所说的:我在这里只有一小会儿,外邦女子。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凝视让迪安娜如此不安。可能,她想,是死亡的临近或是那个山民的英俊唤起了她的同情心。现在她也辨不清玻璃上的那几滴水珠是不是她自己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