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21页)

“没错。可怕、荒谬、重大而不幸,如同所有真正重要的事。”

“如同所有真正重要的事。”她重复道,往自己的座位里缩得更深了。她感觉很冷。她似乎被大山间那些衣衫槛褛的山民们吸引住了,她似乎想要在灰色山谷中寻找到这个难解之谜的答案。

“是的,”巴西安说,他似乎猜到了她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因为对于一个阿尔巴尼亚人来说,一位客人就是一个半神半人。”

迪安娜眨着眼睛,好让他的话听上去不那么突兀。他缓和了一下语调,他的声音像之前那样又有了回声,这回声比她预期的要来得更快。

“我记得曾经听说过,不像许多奉群山为神之专属的民族,我们的山民们,因为他们自己就居住在大山间,因此被迫要么驱逐神,要么让自己去适应神,与之和平共处。你在听我说吗,迪安娜?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拉夫什的世界是半现实、半想象的,这可以追溯到荷马时代。这也可以解释像客人这样的半神半人的产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听着车轮在岩石路上滚动的声音。

“一位客人真的就是一位半神半人,”过了一会儿,他继续道,“事实上,任何人都可以突然间成为一位客人,不会减损反而会加强其神圣的特性。这种神性会在突然间获得,在一个普通的夜晚,仅仅是因为敲了一扇门——这样的情况使得这种神性更加的可靠而真实。那一刻,一个卑微的旅人,肩膀上搭着他的背包,敲了你家的门,成为你家的客人,他就迅速地成为了一种非凡的存在、一个不可冒犯的君王、一个立法者和世界之光。这种转变的突然性绝对就是天然神圣性的特性。古希腊的神袛们难道不是突然间就以最不可预期的方式现身的吗?那正是客人出现在一个阿尔巴尼亚人的门前的方式。就像所有的神一样,他就是一个谜,他直接从命运或宿命之国来——随你怎么称呼。一次敲门可以带来好几代人的生存或毁灭。那就是客人对居住在大山间的阿尔巴尼亚人的意义。”

“但是那太可怕了。”她说。

他装做没有听见她的话,仅仅是对她笑了笑,但那种笑是某人打算涉及讨论的核心部分时的冷笑。

“那就是为什么对被贝萨保护的客人的攻击,对一个阿尔巴尼亚人来说可能是最不幸的事了,不幸得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

她看着窗外,心想,也许没有什么比这些大山的景象更适合用来演绎世界末日了。

“几年前,这些地方发生了一件事,让除了这些山民外的任何人都感到惊讶。”巴西安说道,把手搭在迪安娜肩头。她觉得他的手从没有这样重过,“一件真的让人震惊的事。”

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个?经过一阵长久得反常的沉默后,她很好奇地想知道。她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介意听到又一个会让她不安的故事。

“一个人被杀死了,”他说,“不是被伏击的,而是在市场上。”

她从一旁看着他,注视着他的嘴角。他告诉她,杀戮发生在光天化日下,在市场的喧嚣中。受害人的兄弟于是即刻就出发去寻找凶手,因为还是凶杀后最初的几个小时,休战协定还没有被请求,血仇可以立即去报复。凶手试图逃脱追杀,但是与此同时,死者的整个家族都全副武装,在各处搜寻他。夜幕降临了,来自另一个村庄的凶手不太熟悉这个村庄。他害怕自己可能会被发现,于是敲了路上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门,请求被贝萨护佑。这家的主人让陌生人进去,同意了他的请求。

“你能猜到他请求的是哪家人吗?”巴西安问道,他的嘴唇离她的脖子很近。

迪安娜突然间把头转过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正是他杀死的那个人家里。”他说。

“我也这么想。接下来呢?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巴西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告诉她,起初任何一方都没有怀疑发生了什么事。凶手明白这户人家遇到了不幸,但他从来没想过正是他本人给他们带来了不幸;房屋的主人,站在自己的立场,抛开他自己的悲伤,依照习俗欢迎了客人,虽然猜测到他可能刚刚杀了人,正在被追杀,但是也没有怀疑到——他——正是那个杀死自己儿子的人。

于是他们一起在火炉旁坐了下来,吃东西,喝咖啡。至于那个死去了的人,依照习俗,被放置在另一个房间里。

迪安娜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觉得她能想到的词语无非是“太荒谬了”、“命中注定的”;与此相比,她更倾向于沉默。

巴西安继续说道,“在傍晚稍迟一些的时候,经过长时间追查后筋疲力尽的死者的兄弟们回到了家中。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火炉旁的客人,他们认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