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6/45页)
“让我告诉你,佩德罗大师,这是个美丽的故事……”
一位遭受亲人猜忌的落魄贵族,在两位干亲家与一个少年身上找到了家的感觉。正因为这样,当猫咪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寿终正寝埋葬在花园里之后,她才没有完全失去依靠。
席尔瓦·维拉亚教授在德语学习上指点了阿尔杉茹。而提莫代乌神父,那位圣方济各会的修道院院长,同时也是玛耶·巴散的好朋友,已经做好给他上课的准备。有许多次,在他的请求下,神父将图书章节、整篇的文章从德语翻译成葡语,最后他也开始对巴西种族问题感兴趣了,尽管他更专注于巴西宗教混合。
席尔瓦·维拉亚教授对他的帮助也很大。读完《巴伊亚民俗生活》,教授就把他调到了自己的教研室,使他离开了不得闲暇的办公室。由于有黑人老助手伊瓦里斯托的热忱服务,教授使阿尔杉茹能够有时间到图书馆、校图书馆、州图书馆、市资料馆去查资料和看书。但他不仅给了他时间,更在阅读上给予他指导,向他推荐作者,使他了解人类学与民族志学方面的最新进展。提莫代乌神父也借给他许多书,其中一些连巴伊亚相关课程的老师都不知道。通过神父,他知道了弗朗茨·博厄斯[6],成为了或许是第一个研究他的巴西人。
关于里迪奥·库何该说什么呢?干亲家,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他的孪生兄弟,有多少次,他勒紧裤腰带借钱给他——为什么说得这么委婉?——是送钱给他,让他有足够的钱从里约甚至欧洲订书?整箱的新铅字,花大价钱彻底整修的印刷机,都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新书。
“我的干亲家,你什么都想知道,已经知道得还不够吗?还不能开始写书吗?”
看到干亲家这么着急,佩德罗·阿尔杉茹笑了。
“我知道得还很少,我甚至觉得,看书越多,就更需要阅读学习。”
在那漫长的十年里,佩德罗·阿尔杉茹读完了能在巴伊亚见到的每一本人类学、民族志学与社会学著作,不仅如此,他还把每一分钱都凑起来,不仅他的钱还有别人的钱,用于购买其他地方的书。有一次,玛耶·巴散打开桑构的保险柜,补足了购买《巴西之旅[7]》所需的钱。这本书出自斯皮克斯与马齐乌斯[8]之手,一个刚刚在主教堂广场落脚的书商发现了他,这个书商就是意大利人邦凡提。
阿尔杉茹大师学习过的书籍中,即使只列一部分出来,也足够冗长乏味。但是有些细节值得记录下来,看他如何将愤怒转变成微笑。
一开始,他需要咬紧牙关坚持阅读那些公开的种族主义作品,尤其是一些无耻之极的作者。他握紧拳头:那些断言论证就像辱骂、耳光,就像打在他身上的鞭子。他不止一次地感受到眼中的灼热,在阅读戈宾诺、麦迪逊·格兰特、奥托·安农、休斯顿·张伯伦的论述时,他差点流下屈辱的泪水。但是,意大利犯罪学人类学学院的专家——龙勃罗梭、菲力、加罗法洛——又会让他发笑,因为时间的流逝与知识的积累使阿尔杉茹变得更加平和从容——能够在之前觉得受到侮辱冒犯的地方看出作者的愚蠢。
他阅读的作者既有朋友也有敌人,包括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与美国人博厄斯,他在伏尔泰的作品中发现了世界的欢笑,完全沉浸其中。他也读巴西人甚至巴伊亚人的作品:从阿尔贝尔托·托雷斯到伊瓦里斯托·德·莫拉伊斯,从曼努埃尔·贝尔纳尔多·卡尔蒙·杜·宾·伊·阿尔梅达与若昂·巴蒂斯塔·德·萨·奥利维拉到奥莱林诺·里奥[9]。除了提到的这些,还有许多其他作者,简直无法计数。
他并没有因为读书的乐趣而放弃生活的乐趣,没有因为对书本的研究而放弃对人的研究。他有足够的时间阅读调研,寻欢作乐,这全都是他知识的源泉。他既是佩德罗·阿尔杉茹,同时也是奥茹欧巴。他并没有一分为二,时而是这个,时而是那个,一会儿是专家,一会儿是平民。他拒绝攀登成功的阶梯,不愿离开所由出身的底层步步高升,因为底层有斜坡、篷子、作坊、圣殿,因为底层有人民。他不愿高升,只愿向前,他也确实前进了。他是“奥茹欧巴”阿尔杉茹大师,一个完整的统一体。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他还在向人民学习,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在去世前不久,他还跟印刷厂的合伙人奥利瓦同学商量好要印一本新书,当他从佩罗林尼奥滚下斜坡时,还重复着刚从铁匠嘴里听到的话:就连上帝也不能把人民杀光。然而,他的那些书,却几乎一本一本全没有了。那是他最珍贵的收藏,是他在许多穷人、粗人、工人、酒鬼的帮助下,费尽全力一点一点搜集起来的。大部分书在警察查封印刷作坊时被销毁了,剩下的在他东奔西走的过程中逐渐散佚,还有一些在他穷得没有办法时卖给了邦凡提。他只留下了很少的几本,在他学习过程中最基础的几本。即使他不读,也喜欢把它们拿在手上摩挲书页,用疲劳的双眼长久地盯着某一页,在记忆中重复其中的一句话、一个概念、一个单词。在埃斯特妓院深处的小房间里,所有的书都藏在一个煤油箱里,里面就有戈宾诺散文的古老版本与尼禄·阿尔格鲁教授的第一部作品。佩德罗·阿尔杉茹的求知之路是由愤怒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