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科罗维约夫和别格莫特的最后一游(第2/5页)
别格莫特吃完第三个橘子,又把爪子伸到搭成塔形花样的巧克力糖里,抽出下面的一块,糖塔顿时倒掉,他把糖块连同金箔包皮一并吞了下去。
鱼柜上的售货员一个个提刀木立,口不能言。穿雪青色大衣的外国佬向打劫者转过身来。这才发现别格莫特所说有误,雪青色家伙的脸上并非缺少什么,而是相反,倒像多了点什么:他双腮下垂,两眼滴溜乱转。
女售货员吓黄了脸,急得向全店大叫:
“帕洛瑟奇!帕洛瑟奇[2]!”
布匹部的顾客们闻声拥了过来。这时别格莫特已撇下糖果部的美味,把爪子伸进了标有“上等刻赤鲱鱼”[3]的大桶里。他抓出两条咸鲱鱼吃下去,吐掉了鱼尾。
“帕洛瑟奇!”糖果柜后喊声又起。这时鱼柜上一个养西班牙小尖胡子的男售货员终于喝道:
“坏蛋,你干什么?!”
帕维尔·约瑟福维奇匆匆赶到出事地点。他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身穿白大褂,像个外科医生,口袋里插着铅笔。这时别格莫特的嘴里正咬着第三条鱼的尾巴,帕维尔·约瑟福维奇显然经验老到,见状立即作出判断,一切都明白了。他不跟无赖多费口舌,径朝远处挥了挥手,命令道:
“吹哨!”
看门人飞快地从玻璃门跑到市场拐角处,随即响起了不祥的警哨声。人群开始包围两名歹徒。这时科罗维约夫出马了。
“公民们!”他用尖细的颤音喊道。“请问,这是干什么呀?啊?这个可怜的人,”他指指别格莫特,声音更加发颤,别格莫特就势哭丧起脸,“这个可怜的人整天修理汽油炉子,他肚子饿了……可是,他从哪儿能弄到外币呢?”
平时沉着冷静的帕维尔·约瑟福维奇厉声喝道:
“你别来这一套!”他又急不可待地向远处挥手。门口的哨声更响了。
科罗维约夫并不因帕维尔·约瑟福维奇出面而惊慌失措,他继续说:
“从哪儿弄到外币?我倒请问诸位!他疲惫不堪,又饿又渴又热。这个苦命人只尝了一个橘子。一个橘子才值三戈比,他们就吹哨子,好像春天树林里的夜莺在叫,就要惊动民警,耽误人家的正事。可是瞧瞧这个人,他为什么就可以?啊?”科罗维约夫指着穿雪青色大衣的胖子问道,那胖子大惊失色。“他是什么人?啊?他从哪儿来?为什么上这儿来?没有他我们会感到寂寞吗?是我们请他来的吗?当然喽,瞧呀,”前合唱指挥嘲讽地撇撇嘴,扯开嗓子大声疾呼,“这家伙穿着讲究的雪青色大衣,让鲑鱼肉撑得滚胖溜圆,口袋里揣满了外币。可是我们的人呢?我们的人怎么样呢?啊,我多么痛苦!苦啊!苦啊!”科罗维约夫就像老式婚礼上的男傧相那样叫了起来。[4]
这一番不分场合、政治上可能有害的混账话,让帕维尔·约瑟福维奇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奇怪的是,从周围群众的眼神来看,它在很多人心中唤起了同情!别格莫特用又破又脏的袖子擦了擦眼睛,悲悲切切地说:
“多谢你,忠实的朋友,你为受苦人说了公道话!”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人群中一个相貌斯文、衣着寒素但很整洁的老头儿勃然大怒,满脸通红,目射凶光,把刚买的三块杏仁点心的纸包扔到地上,用孩子般尖细的嗓音嚷道:
“说得对啊!”
然后他从别格莫特拆毁的埃菲尔糖塔[5]下抽出大托盘,把剩下的巧克力倒掉,左手一把抓下外国佬的礼帽,右手抡起托盘,照那颗秃脑袋用力拍打下去。哐啷之声就像从卡车上扔下一张铁皮。胖子脸色惨白,仰身一屁股坐进了装刻赤鲱鱼的大木桶,盐水高溅有如喷泉。这时第二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穿雪青色大衣的外国佬在鱼桶里忽然用百分之百纯正的俄语喊叫起来:
“打死人了!快叫警察!土匪要杀我了!”明显是惊吓所致,此人蓦然之间就掌握了一种陌生的语言。
看门人的哨声停止了。汹汹的人群中闪现出两顶头盔,民警走过来了。狡猾的别格莫特像在澡堂里用木盆往条凳上浇热水似的,拿起汽油炉子就往糖果柜台上倾倒汽油。汽油自己着了火,火焰直冲天花板,并沿着柜台向前蔓延,烧掉了水果篮上的漂亮纸带。女售货员们尖叫着奔出柜台,紧接着亚麻布的窗帘冒出了火苗,地板上的汽油也烧了起来。顾客们拼命大叫,一窝蜂退出糖果点心部,把不再顶用的帕维尔·约瑟福维奇撞倒在脚下。鱼柜上的男售货员则手执利刃鱼贯而出,朝商店的后门一溜小跑。穿雪青色大衣的公民从木桶里挣扎出来,遍体鱼糊地从那块鲑鱼肉上面爬进柜台,追随售货员而去。大门的玻璃被逃命的人群挤破,发出一阵哗啦啦的碎落声。这时两个坏蛋,科罗维约夫和贪嘴的别格莫特早已不知去向。后来据商店起火时在场的目击者说:两个流氓飞到天花板底下,像玩具气球那样爆炸不见了。果否如此,当然值得怀疑,不过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只能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