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科罗维约夫和别格莫特的最后一游(第3/5页)

但是,我们知道,斯摩棱斯克市场事发后刚好过了一分钟,别格莫特和科罗维约夫已经来到一条林荫道边的人行道上,地点恰好在格里鲍耶陀夫姑母家的小楼旁。科罗维约夫走到栅栏边站住,说:

“哎呀!这不是作家之家吗!别格莫特,你知道吧,关于这幢小楼我听到过很多褒美之词。我的朋友,你仔细看看这幢楼房!想到无穷无尽的天才就在它里面蕴藏和成熟,心里真是很舒服。”

“就像菠萝在温室里那样,”别格莫特道,为了更好欣赏这幢带圆柱的奶油色小楼,他站到了铁栅栏的混凝土基座上。

“说得太对了,”科罗维约夫对形影不离的伙伴表示赞同,“一想到未来的《唐·吉诃德》作者,未来的《浮士德》作者,甚至,见鬼,甚至《死农奴》的作者,他们就在这座屋子里成熟起来,真叫人感到既甜蜜又害怕!是不是?”

“真不敢去想,”别格莫特同意道。

“是啊,”科罗维约夫继续说,“这座屋子团结了几千个忘我奋斗的人,他们立志终生以事墨尔波墨涅、波吕许尼亚和塔利亚[6],在它的温室里可望诞生出惊人之作呢。你想想,如果这些人中的某一个初露头角就向读者呈献一部《钦差大臣》,或者至少是一部《叶甫盖尼·奥涅金》,那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啊!”

“可想而知,”别格莫特再次同意道。

“是啊,”科罗维约夫又继续说,并忧虑地举起一个手指头,“但是!我要再说一遍,但是!如果这些娇嫩的温室植物受到微生物的侵害,蛀坏了根部,发生腐烂呢!这可是菠萝常有的情况!哎呀呀,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哎,我问一下,”别格莫特把圆脑袋伸进栅栏的空当里说,“那些人在凉台上做什么?”

“吃饭,”科罗维约夫答道,“我还要告诉你,亲爱的,那可是个价廉物美的餐厅。我跟所有的旅行者一样,在下一程开始之前,想吃点东西,喝一大杯冰镇啤酒。”

“我也是,”别格莫特附和道。两个坏蛋便顺着椴树下面的沥青小道径向凉台走去。餐厅的人哪儿知道,祸事就要临头了。

绿荫覆盖的花墙下留有一个通向凉台的入口,旁边一把维也纳式椅子上坐着个脸色苍白、神情无聊的女人。她头戴系带子的小白帽,下穿白短袜,面前一张普通桌子上放着账簿似的一个厚本子,不知为何缘故将进门就餐的人逐一登记在册。科罗维约夫和别格莫特被这女人拦住了。

“二位证件?”女人惊讶地望望科罗维约夫的夹鼻眼镜,又望望别格莫特的破袖子和他手里的汽油炉子。

“万分抱歉,请问什么证件?”科罗维约夫愕然问道。

“你们是作家吗?”女人反问。

“当然,”科罗维约夫俨然答道。

“你们的证件?”女人又问了一次。

“我亲爱的……”科罗维约夫温柔地说。

“我不是您亲爱的,”女人打断了他。

“啊,这太遗憾了,”科罗维约夫失望道,“既然您不高兴做亲爱的,您可以不做。那么请问,为了相信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作家,难道也要他出示证件吗?您可以看五页他的随便哪部小说,不要看任何证件,就会相信他是一位作家。而且我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本没有什么证件!你想是不是?”他问别格莫特。

“我敢打赌,他没有证件,”别格莫特回答,把汽油炉子放在登记簿旁边,用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他的额头被烟熏得乌黑。

“您又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女人被科罗维约夫弄得有点糊涂了。

“这可难说,这可难说,”科罗维约夫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死了,”女人说,口气好像不太有把握。

“我抗议!”别格莫特激动地高呼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死的!”

“二位公民,请出示证件,”女人又说。

“对不起,这实在太可笑了,”科罗维约夫还不肯罢休,“作家不是由证件,而是由作品决定的!您怎么知道,我脑子里在酝酿着什么样的构思呢?还有他脑子里的?”他指着别格莫特的脑袋说,后者马上脱掉帽子,好让女人看得仔细些。

“让别人过去,公民!”女人已经不耐烦了。

两人闪开,让一位作家过去。作家身穿灰色西服,夏季白衬衫,没打领带,衬衫的大翻领盖在西服领子上,腋下夹着张报纸。他向女人客气地点点头,边走边在登记簿上签下带花体字尾的名字,进入凉台去了。

“唉,冰镇啤酒不是给我们,而是给他喝的,”科罗维约夫伤心地说。“我们两个流浪者,多么想喝一杯啊!我们处境悲惨,困难重重。我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