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第5/10页)
他在发烧,玛霍尔德心想,随后平静地说了起来:“你的恳求只是这个的话——那太容易了。这样做确实更好。我给葛尔巴斯亚写信。去躺下来吧,你累了。话说得太多了。”
玛霍尔德目送克努尔普脚步蹒跚地走进房子里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克努尔普教他钓过鳟鱼的那个夏天,想起克努尔普自由自在地斥责朋友的蛮横作风,以及那个气质高雅的12岁少年的热情。“可怜的家伙。”他心里想着,难过得心乱如麻。然后急急地站起来,做他的事。第二天,晨雾弥漫,克努尔普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医生摆了几本书在旁边,但他几乎碰都没碰。他提不起劲,无情无绪。躺在舒适的床上接受照顾,享受柔软的餐点,他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一想到自己再这样躺一段时间就要永远爬不起来了,他就觉得非常不愉快。死活已经无关紧要。这几年以来,道路也已经完全丧失了魅力,但是,他想再一次去看一眼葛尔巴斯亚。他要在心中悄悄地和那河川、小桥、父亲的昔日庭园以及法兰翠丝告别,在那之前,他不想死。他已经完全忘了后来的情人了。长久以来的放浪岁月现在看来仿佛已经无足轻重。相反的,充满神秘的少年时代,则增添了新的光辉与魅力。
他仔细地观察朴素的客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睡过这么讲究的房间了。他细心地看,用手指抚摸、研究亚麻布床单、素色的柔软毛毯和高级枕罩。坚硬的木头地板和挂在墙上的相片都令他很感兴趣。镶嵌在玻璃相框里的相片是威尼斯总督官邸。
之后他又躺了很久。眼睛虽然睁开,但并不是在看什么,只是在想自己受到束缚的疲倦肉体之内在悄悄进行的病情。突然他飞跃而起,上身探向床外,急匆匆地用手指把长靴拉过来,像个内行人那般地审视了起来。长靴已经老旧,现在是10月,似乎还可以穿到下一场雪为止。但是再久就不行了。脑海里浮现出向玛霍尔德借一双旧鞋的念头。不,不行。这只会使玛霍尔德疑惑加深,住院是不需要鞋子的。他仔细地抚摸皮面磨损的地方,好好上油修补一下的话,至少还可以维持一个月。根本不必去担那个心。也许这双旧鞋会比他活得长久,当他已经从道路上消失之后,这双鞋可能还会有用处。
他放下长靴,想做个深呼吸,但胸部疼痛,咳嗽了起来。头脑昏昏,他矇矇眬眬地睡去。一个钟头后醒了过来,觉得仿佛睡了一整天般,心情舒畅而平静。他想起了玛霍尔德,要是离开的话,应该留下什么以表示感谢的心意才是。他想写下一首诗。因为昨天医生问起了他所作的诗。但是他无法完整地想起任何一首诗,每一首诗他都不满意。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笼罩着一层雾的森林。他用昨天在房子里找到的一截铅笔,在枕边小桌抽屉里的干净白纸上写下了几行诗。
花朵都
注定要凋零,
人也
注定要死亡,
沉入坟墓里去。
人和花朵
到了春天,
都会苏醒过来。
病痛的身体也
全都获得赦免。
他停下笔,读着所写的文字。这不是一首真正的诗,并没有押韵。不过,他想说的都写在里头了。他用嘴唇润湿铅笔,在诗的下方,写下“给玛霍尔德医生。衷心感激的友人K敬赠”几个字。
随后他把纸片放进小小的抽屉里去。
第二天,雾更浓了,空气冷彻心骨,要到中午时分太阳才会出来。经由克努尔普一再恳求,医生才允许他起床,并说已经在葛尔巴斯亚的医院里安排好了床,只等他过去。
“那么,午餐后立刻就走过去,”克努尔普说道,“大概需4个钟头,或者5个钟头。”
“开玩笑!”玛霍尔德笑着大声说道,“现在你哪里还能徒步旅行。要是没有别的车程,就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先去问村长看看。村长大概会载水果或马铃薯到城里去的。急也不急这一两天。”
客人随主人安排去。知道明天村长的仆人要送两头小牛到葛尔巴斯亚去,克努尔普决定搭他的便车去。
“不要更暖和些的上衣吗?”玛霍尔德说道,“我的你穿得下吗?会不会太大呢?”
克努尔普没有反对,让医生拿来了上衣。一试穿,非常合身。上衣质料非常好,一点也没有磨损。克努尔普向来具有孩童般的虚荣心,于是立刻动手换掉衣服的纽扣。医生觉得很有趣,随他去,另外还给了他一个衣领。
下午克努尔普悄悄换上了新衣服。依旧风采照人,只是最近一直没有刮胡子,他觉得有些不搭配,但他又不想向女管家借医生的刮胡刀用。他认识村子里的打铁匠,打算去那里借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