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7/19页)

苏问她问题的时候,朱莉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目光马上就转到别处了。我说了句“要是我们跟别人说了……”然后就等着。苏说:“我们必须得告诉别人,这样我们才能有个葬礼。”我瞥了一眼朱莉。她目光穿过我们花园的围墙,穿过那片空地一直盯着那个高层建筑的街区。

“要是我们告诉了别人,”我又说,“他们就会闯进来把我们带到个孤儿院之类的地方照看起来。他们可能还会给汤姆另找人家收养。”我顿了顿。

苏吓坏了,说:“他们不能这么做。”

“这个家就全空了,”我继续道,“别人就会破门而入,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可我们如果谁都不告诉,”苏说并含糊地朝房子指了指,“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又看了朱莉一眼,更加大声地说:“那些孩子会闯进来把一切都砸个稀巴烂。”朱莉把手里的鹅卵石扔到了围墙外头。她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她放在卧室里,她会开始发臭的。”苏几乎在大喊:“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是说,”我对朱莉道,“我们不该告诉别人?”

朱莉一言未发,朝屋里走去。我看着她走进厨房,在水槽里用水冲脸。她把头放在冷水龙头下头,直到头发都浸湿了,然后她把头发上的水绞了绞并把脸上的水擦干。当她回来时,水珠滴在了肩膀上。她在假山上坐下说:“如果我们不告诉别人,我们就得尽快自己来处理。”苏都快掉眼泪了。

“可我们能怎么做?”她哀叹道。朱莉有点故意端着,她非常平静地说:“当然是埋了她。”话虽然简明扼要,她的声音仍有点哆嗦。

“是的,”我说,也因为恐惧浑身哆嗦,“我们可以搞个私下的葬礼,苏。”我妹妹眼下已经泣不成声了,朱莉用胳膊搂住她的肩膀。她的目光通过苏的头冷冷地看着我。我突然间对她们俩都生起了气,我起身绕到前面去看看汤姆正在干吗。

他正跟另一个小男孩坐在前门附近的一堆黄沙上,他们正在挖一个拳头大小的复杂的坑道系统。

“他说,”汤姆的朋友朝上斜视着我嘲弄地说,“他说,他说他妈刚死了,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告诉他。“她也是我妈,她是刚死了。”

“喏喏,告诉过你了,喏喏。”汤姆讥诮地说,把两个拳头深深插入沙里。

他的朋友想了一会儿,“喔,我妈没死。”

“管你呢。”汤姆说,继续挖他的坑道。

“我妈没死。”那个孩子又跟我重复了一遍。

“那又怎样?”我说。

“因为她没死,”那个孩子大叫,“她没死!”我镇定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在他旁边的沙子上跪下来。我把手充满同情地搁在汤姆这位朋友的肩膀上。

“我要跟你说件事,”我平静地说,“我刚从你家过来,你爸告诉我的,你妈死了。她出来找你,一辆车从她身上轧了过去。”

“喏喏,你妈也死了。”汤姆幸灾乐祸地说。

“她没死。”那个孩子对自己说。

“我正告诉你呢,”我嘶声对他说,“我刚从你家过来。你爸正难过呢,而且对你动了真气。你妈被车轧死可都是因为出来找你。”那孩子站了起来,脸都白了。“我要是你就不回家,”我继续说,“你爸正找你呢。”那孩子沿着我们花园的小路跑向前门。然后他才回过神来,转身跑了回来。他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开始哭了。

“你要去哪儿?”汤姆在他后面喊道,可他的朋友摇着头继续向前跑。

天一擦黑我们就都进了屋,汤姆又变得害怕、痛苦起来。我们想让他上床睡时他哭了起来,所以我们就让他待着,希望他能在沙发上睡着。他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又哭又叫,我们根本没办法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只能结束围着他进行的讨论,在他头顶上大呼小叫。当汤姆因为没有了橙汁又是尖叫又是跺脚,苏忙着安抚他的时候,我飞快地对朱莉说:“我们该把她埋在哪里?”她说了句什么,可是淹没在汤姆的尖叫中。

“埋在花园里,假山底下。”她重复道。后来汤姆的哭叫就只是因为母亲了,我试着安慰他时注意到朱莉在向苏解释什么,苏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睛。我正试图跟汤姆谈他在沙堆里挖的坑道以转移他注意时,突然心生一计。我忘了自己在讲的话题,汤姆又开始嚎起来。直到午夜都过了他才睡着,也只有到了那时,我才能告诉朱莉和苏我认为埋在花园里不是个好主意。我们得挖一个深坑,那得花好长时间。我们要是在白天挖就会被人看到,而如果在晚上干就得需要手电,可能被高层住宅区的住户看到。而且我们又怎么瞒得过汤姆?我故意暂停一会儿卖个关子。不管怎么说,我自我感觉好得很。我一直都很羡慕电影里的那些绅士罪犯,他们以一种优雅的超然讨论着完美的谋杀计划。我说话的时候,偶尔在口袋里摸到了钥匙,我又倒了胃。我继续很有把握地说:“而且要是有人来查,他们自然首先就要把花园挖开。你天天都能从报上看到这类故事。”朱莉密切地看着我。她像是开始认真对待我了,等我说完了她说:“那你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