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第3/4页)

我想塔卢拉赫在性方面比我异端,结果谣言四起。报纸上说,她和所有能动的东西睡觉,因为她想享受生活,想成为闪光灯下的焦点。我们的相似之处应该到此为止了:我不是个演员,而是个要受保护的女孩。

今天上午,我醒来时情绪很好,明尼问我是否卖掉了一幅画或是什么的,我说:“不是,妈妈,可我从此以后要更好地保护自己。”我打电话给马克斯韦尔,请他告诉路易斯的律师:如果他下次再诽谤我,哪怕是私底下的,我也会把他告上法庭。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可怜的疯疯癫癫的亚拉巴马女孩,法官的女儿,议员和州长的外孙女会集合各种资源来保护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个闯入别人生活中的无耻之徒将一败涂地、输得精光。律师们在这一点看得非常清楚。路易斯·奥康诺尔先生接到了他的出版商的命令,要他不要再提起我的名字。“也永远不再写我的名字?”“尤其不要再写你的名字,亲爱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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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塔卢拉赫的豪宅去看望她。

来了一封电报,告诉她,她将要和她认识的一个英国导演拍摄一部重要影片,那个叫希区柯克的导演刚刚来到洛杉矶。“我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矮小的胖子,据说他是个天才。那是个怪人,你知道。他喜欢同性恋的演员,说他们的目光中有一些更有趣的东西,一种朦胧的光亮,和他正在拍的电影的主题十分吻合。我在伦敦遇到他时,他只跟他的那个偶像派歌手兼演员艾弗尔·诺维罗[45]拍片,那是一个尽人皆知的疯子。他有支曲子经常在电台上放:We’ll gather lilacs.[46]全英国人都会唱那首歌。太……颓废,太英国化了。毫无疑问,我们会没完没了地堕落下去。”

我母亲明尼很不喜欢班克黑德一家。对她来说,塔卢拉赫是自作自受。“我才不会为那个婊子担心呢!她永远都会不顾廉耻,酩酊大醉,满口粗话。在上流社会人士的眼里,她是而且将永远是一个班克黑德。别以为她完全失去了社会地位,她每年都给慈善机构捐款。她姑妈说,她像个有经验的生意人那样管理着自己的财富。”

据说她刚在百老汇起步时,老班克黑德悄悄跟导演打了招呼。人们原谅她的一切,忍受她在性方面的放纵,是因为她的出身。她酗酒,爱说长道短——啊,班克黑德小姐的伶牙俐齿给社交界的晚宴增添了乐趣。塔卢拉赫具有人们所喜欢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属于那种人,敢当着全桌人的面,讽刺好莱坞最可怕的八卦记者。司各特跟我讲过,有一天晚上,在琼·克劳馥[47]家,一个记者阴险地问塔卢拉赫:“班克黑德小姐,据说新的当红小生加里·格兰特[48]是个吸阴茎的人,这是真的吗?”她听了这话,劈脸吐了对方一口烟,说:“神经病,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他从来没有吸过我的阴茎。”

于是,上述那个吃屎的记者写道,塔卢拉赫引诱了小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49],也就是那个当丈夫的之后,现在又跟他的老婆克劳馥小姐睡觉了。

我可没那么天真,我知道如果社会地位不受影响,更容易引起公愤。我写的这些关于塔卢拉赫的事,对我来说也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社会地位,并且对制造丑闻不感兴趣。

她最怀念的是她在伦敦舞台上的荣耀:少女们和青年女工冒着雨在漆黑的小巷里等她。“你无法想象,她们胡乱地模仿我的衣着,剪着和我一样的发型,方头,头路开在边上。她们站在剧院后门,用颤抖的声音齐声唱着‘塔卢拉赫哈利路亚’。你知道,第一次听到会让人感到后背发凉,后来也就习惯了。”

是的,班克黑德小姐,我知道。我经历过这种事。但我是作为配角经历的,作为点缀别人的附属品,在天才的影子里。

*

我自己裁剪裙子(这么说吧,是十字形的长袋子);为了节约裁缝费,我自己染色和烫褶(母亲傲慢而忧伤地看着我,她一早一晚都在编织她漂亮的白发,百岁王后那样的长发)。

我奔走于野餐会、茶话会和那个阴森森的妇女俱乐部之间,贱卖我所画的一切:餐具、装饰物、碗、托盘、花瓶、镜框,还有印着鸢尾、芍药、牵牛花的盘子,我不知道那些长舌妇拿它们来做什么。

我这样问自己:我穿着平底鞋和难看的裙子,衣衫不整,我一转身,她们是否就咯咯大笑,或者悄悄地说:“可怜的女人!”她们会不会这样讽刺说:“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很快就会在以她的姓氏冠名的小路上玩完!”……她们信基督,她们用仁慈赎回了自己的罪孽,未来的一切错误都能得到饶恕。她们会不会团结一致地发出复仇的笑声?三十年前我曾跟她们混在一起的那些女人,她们会不会有一天因为跟我相像而感到绝望,看到我堕落成这般模样而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