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一个世界中的少女(第15/17页)
这首奏鸣曲,大家都听说既枯燥又艰涩。一听果然如此,而且还长得可怕。
因此,演奏完第一乐章休息时,评论家克里姆别科夫还同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发生了争执。评论家批评了这首奏鸣曲,而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却说不错。客人们抽着烟议论着,不停地挪动椅子。
此时客人们的目光又落到了隔壁餐厅里五光十色的挺括的桌布上面。大家希望继续演奏下去,不要耽误时间。
钢琴师转头朝听众看了一眼,向伴奏的小提琴手点了点头,便又开始了。小提琴手和大提琴手法杰伊·特什克维奇拉动琴弦,三重奏悲怆地响了起来。
尤拉、冬尼娅和米沙·戈尔东(现在他一半时间都住在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家)坐在第三排。
“叶戈罗夫娜在招呼您呢。”尤拉悄悄对坐在他前面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说。
大厅门旁站着他家的白发老女仆叶戈罗夫娜,她焦急万分地朝尤拉看着,使劲朝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点头,意思是告诉尤拉,她急着要让主人出去一下。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转过头不满地瞥了叶戈罗夫娜一眼,耸耸肩膀,可是叶戈罗夫娜还是要他出去。他们两人从大厅的一头向另一头打起了哑语手势。客人们都望着他们。安娜·伊万诺夫娜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站了起来。坐着不动是不行了。他涨红了脸,悄悄从墙角绕过大厅走到叶戈罗夫娜跟前。
“您怎么好意思这么干,叶戈罗夫娜?您有什么了不起的急事?快说吧,出什么事了?”
叶戈罗夫娜凑着他耳朵说了几句。
“什么黑山?”
“黑山旅馆。”
“那又怎么啦?”
“要法杰伊·特什克维奇马上回去,他们那里有个人快要死啦。”
“哼,快要死了。我懂得这一套。不行,叶戈罗夫娜。等这一段演奏完,我再对他说。否则不行。”
“旅馆的侍者还等着呐。马车也等着呐。我跟您说了,人都要死了,您不懂吗?是位太太。”
“不行,不行,不就三五分钟吗,没什么了不起。”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又悄悄顺墙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拧着眉头,用手揉鼻梁。
第一乐章结束了,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他走到演奏者跟前,告诉大提琴手法杰伊·特什克维奇说,有人来接他回去,出了事,不能再演奏了。然后朝全场举起双手,请大家静下来,大声说道:
“诸位,三重奏不得不暂停一下。法杰伊·卡济米罗维奇家里发生了不幸,我们向他表示慰问。他需要回去。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放他一人走。他可能需要我。我和他一起去。尤拉,亲爱的,你去告诉谢苗把马车赶过来,车早已套好。先生们,我暂时出去一下。请你们别走,我很快就回来。”
两个男孩子请求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带他们去,他们想坐马车在寒夜里兜兜风。
二十一
十二月以后,虽然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还是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各处不断地起火,好像是不久前的火场重又死灰复燃。
他们大概从来没像那天夜里一样,坐马车走那么长久,又走得那么远。其实旅馆近在咫尺,经过斯摩棱斯克大街、诺温斯克大街,再走过半条花园街就到了。然而酷寒和浓雾似乎把这狂颠的空间分割成了各不相同的许多碎片。路旁篝火仍旧烟雾缭绕,行人踩在冰雪上咔嚓咔嚓响,还有雪橇滑板的吱呀声。这一切令人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了一个远得不得了的地方。
旅馆门前停了一匹有披挂的马,蹄腕骨上裹着布,驾着一辆狭长的豪华雪橇。前座上的马车夫,把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埋在大手套里取暖。
旅馆前厅里很暖和。离门口不远的衣帽间里,看门人在栏杆后面打盹,不时发出很响的呼噜声。他有时自己也被鼾声惊醒。通风器的嗡嗡声、炉里低沉的呼呼声,以及茶炊中沸水的嘶嘶声,确能催人昏昏欲睡。
大厅左边的穿衣镜前,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太太,胖乎乎的脸上脂粉厚得像扑了一层面粉,身上穿着一件在寒天里过于单薄的短皮袄。这位太太在等楼上的人下来。她转过身背朝衣镜,不时扭头看看自己的背影是否苗条。
那个冻僵了的马车夫从外面探进头来。他穿着一件束腰的长袍,看起来好似食品店招牌上画的8字面包,再加上他浑身一股寒气,就更加相像。
“小姐,他很快就下来吗?”他问镜前那位太太说。“做你们的生意,我的马都要冻坏啦!”
二十四号房间里出的事,对旅馆侍从来说算不了什么。店里几乎每天都发生叫人恼火的事。铃声时刻不停,铃一响,墙上玻璃长橱中的房间号牌,有的就得取下来,这意味着某个房间里旅客又在大发雷霆了,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弄得侍者无法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