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完结(第14/14页)
天哪!这场爱恋是何等的海阔天空,何等的不同寻常,简直无可比拟。他俩的思念,如吟唱一般美好。
他俩相爱,不是由于难解难分,不是像有人胡写的那样“为欲火熬煎”。他们相爱,是因为周围的一切希望如此,这里有他们脚下的大地,他们头上的天空、云朵和树木。他俩的爱情得到周围人们的喜欢,那程度恐怕胜过了他们自己对爱情的欣喜。为他们的爱情感到喜悦的,还有街上陌生的行人,无限伸展的远方,他们定居和幽会的房间。
对了,正是这一点最重要,正是这一点把他俩结合到一起。无论何时,甚至在最销魂的欢乐时刻,他们也没有忘却最崇高最诱人的感受:共同雕塑世界的乐趣、同整个世界画面息息相关的亲热感、融于整个画面的壮美之中和属于整个宇宙的感觉。
他俩全靠这种共同感受维系生命。因此,把人凌驾于大自然之上,颇为风行的对人的百般顺应、赞美和膜拜,这些都引不起他俩的兴趣。在他们眼里看来,把虚假的社会性视为基础,不过是可怜的杜撰,所以不好理解。
十六
她说一些普通常见的话同他诀别。这番没有忌惮的爽快谈话,超出了现实的范围,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如同悲剧里的合唱和独白,如同诗歌的语言,如同音乐及其他的程式,没有意义,只表示激情。此时表现她的激动,使她轻松自然的话语变成哽咽的,是汹涌的泪水;质朴的日常字句仿佛淹没在泪海中,漂浮游动。
眼泪浸湿的语句,好像自动组合成温柔匆促的絮语,犹如风在暖雨中吹动了缎子般的湿叶。
“看,我们又到了一起,尤拉。好像上帝安排我们再次相逢。这是多么可怕呀!我实在受不了。天哪!我哭了又哭!怎么想得到呀!你看,咱们又是这种遭遇,这种结局!你走了,我也完了。又是大变故,又是无可挽回。生命的奥秘,死亡的奥秘,天才的魅力,袒露的魅力,这些我们俩都能理解。可是世上琐屑的争斗,像重新瓜分世界,对不起,这个不是咱们能明白的。
“永别了,我的巨人,我的亲人!永别了,我的骄傲!永别了,我的又深又急的小河!我是多么喜欢你那日夜不停的拍击,我是多么喜欢投进你那凉爽的涛间。
“你可记得咱们那次在雪地里告别?你可把我骗得好苦啊!早知你不走,我怎么会去呢?啊,我知道,我知道,你那样做是难为了自己,是想为了我好。从那可就一切全完了。天哪!我在那里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你哪里知道呢!我干了些什么呀,尤拉!我犯了那么大的罪过,你简直无法想象!但这不能怨我。我当时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有一个月人事不省。从那以后我就活不下去啦,尤拉!怜悯和痛苦使我不得安宁。我还没讲出最主要的。我说不出口,我没有勇气。我活到了这步田地,不禁怕得头发都竖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敢担保我的精神完全正常。不过你看,我没像别人那样酗酒,没有走上这条路,因为女人一喝酒就全完了,那就不可想象了,不是吗?”
她还讲了许多,一边放声大哭,痛不欲生。忽然她惊奇地抬头四顾,屋里早有了人,大家在张罗什么,不停地走动。她从椅子上下来,摇摇晃晃离开棺柩,用手揉着眼睛,像是要把没流尽的泪水挤出来甩到地板上。
男人们走过来,用三块板条架着抬起了棺材。开始出殡了。
十七
拉拉在侍从街住了几天。同叶夫格拉夫谈定的整理文稿的事,在她的参与下开始了,但没能完成。她求叶夫格拉夫的事,也同他谈过了。从拉拉口里,叶夫格拉夫知道了一些重要情况。
有一次拉拉出了门,再也没回来。看来是当时在街头被捕了。不清楚她是死了,还是关到什么地方被人遗忘了。也许,在北方难以数计的混合集中营或女犯集中营中,有一处在后来散失的名单里,登记过一个没有姓名的囚号。
◎波利娅是佩拉盖娅·尼洛夫娜·季娅古诺娃的小称和爱称,为同一人。
◎维尔哈伦(1855—1916),比利时象征派诗人、剧作家和艺术评论家,以法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