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45/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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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安德鲁斯在雪的重压下翻转过身子,钻出聚集在头顶的厚厚的积雪。天气异常寒冷,哪怕是在睡梦中,寒冷依然紧裹着他的身体勉强维持的一点温度。虽然他对寒冷已经习以为常,但当他的肌肤碰到压得结结实实的冰雪时,他依然不禁往后退缩,两眼紧闭,脖子缩进了双肩。
他从雪下出来时,闭着双眼;随后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雪亮,猛然间白色的亮光灼热着他的眼睛。尽管融雪一块块地粘在他的手上,他还是用双手轻轻拍打揉搓自己的眼睛,直到灼痛减缓。然后他一点点睁开眼睑,让眼睛渐渐适应白天的光线。当他最终能够环顾四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视线所及,白雪茫茫,被高悬空中的太阳一照,寒光闪闪。白雪厚厚地堆积在他们的营地周围,在一片山谷里的原野上,波浪起伏,丘陵纵横。原来能辨认出山谷里弯弯曲曲的小路的山坡现在变得柔和起来,焕然一新。山上黑色的松树枝条蔓生,伸入山谷,松树周围的雪像一道道弧线堆积起来,因此在茫茫雪原中只有松树稍露出一点点黑色。山坡上雪积得很厚,眼前不再是一片翠绿,只有皑皑白雪中显现出松树的形状。他在出口袋的地方站了许久,惊奇地望着身边的景色,没有动弹,不愿践踏这一尘不染的白雪。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一下面前的薄冰。他握着拳头,把刚才用手指戳的洞弄大了,挖出一捧雪,让雪从手指缝间流下来,在刚才挖出的洞边堆成一堆。接着,由于长时间没吃东西,他身体虚弱,又由于整日整夜地躺在黑暗中头昏眼花,他在齐腰的雪堆里向前踉跄了几步。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这片他熟悉的土地,熟悉得习以为常、不再关注的土地,现在这片土地对他来说突然显得异常陌生,陌生得他几乎不敢相信他以前曾经在上面注目观望。山谷里、山顶上和天空中万籁俱寂,一片沉静,自己弄出的声音倒是异常响亮;他屏住呼吸,仔细品味这寂静无声的况境。当雪从裤腿上滑落下来,掉进堆在脚周围的雪堆里时,他听到了雪滑动跌落的声音;他听到远处的树枝在雪的重压下折断后发出轻轻的回声;穿过营地,堆满积雪的畜栏里传来马响亮的喷鼻声,声音响得安德鲁斯乍以为是附近几英尺远的地方传来的。他转身朝畜栏走去,呼出的气息像雾一样;雪堆过去一点儿的地方,他看到了马在活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大喊了一声,喊过以后,他还张着嘴巴,听着自己的声音变弱的时候发出嗡嗡的声响,在他看来似乎过了很久,才渐渐归于寂静,被距离驱散了,被雪吸收了。他转身看着那些雪堆,他曾在其中的一个雪堆下面待了两天。米勒和查理·霍格还在另外一个雪堆下面躺着,他看不到一点动静;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连忙蹚着雪,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微微有了动静,他看到另外一个雪堆上面裂开了,裂缝朝他这边延伸,米勒的头颅出现了,和周遭光滑的白雪相比,他的头颅黑乎乎的,显得很粗糙。米勒的胳膊粗大,像个游泳运动员,他挥舞着胳膊,将雪推到一边,站了起来,猛烈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安德鲁斯,声音沙哑、语气颤抖、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还好吧,年轻人?”
“还好,”安德鲁斯说,“你和查理怎么样?”
米勒点点头。他扫视了一眼广阔的营地周围。“不知道弗雷德怎么样了,很可能冻死了。”
“在我们躲进口袋前,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那边。”安德鲁斯说着指向他们原先安顿营地的大圆石周围。他们朝那边走去,步履蹒跚。有的时候他们要蹚过齐腰高的积雪,有的时候积雪刚刚到达小腿肚,走起来容易一些。他们在大圆石周围转了一圈,小心地用靴子捅捅雪地。
“搞不清他现在在哪里,”米勒说,“或许我们要到春天雪融化的时候才能找到他。”
但米勒说话的时候,安德鲁斯看到就在大圆石旁边,离他不远的地方雪堆动了一下,并且裂了开来。
“他在这儿!”安德鲁斯大声喊道。
在米勒和安德鲁斯中间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形体从雪中钻了出来。粘在乱糟糟的牛皮毛发上的冰雪大块大块地纷纷落下,露出里面的纯棕红颜色;猛然间,安德鲁斯惊恐地向后退去,荒唐地以为是一头野牛站了起来,面对着他们。但过了片刻,施奈德甩掉把自己当僵尸一样裹起来的牛皮,站在他们中间,什么也看不见。他双眼紧闭,龇牙咧嘴,双眉之间呈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