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师(第10/20页)
“你跳得棒极了,”后来我告诉她。“是吗?你喜欢我的短短的独舞吗?实际上这谈不上独舞——一共只有十五秒钟。但是我觉得跳得很不错。”“哦,我觉得棒极了,”我说,“我觉得好像不止十五秒钟。”
一年以后,我们在艺术上和恋爱上的来往终于宣告结束,因为我承认,在贝齐到外面去演出,一心扑在舞蹈上,而我晚上闲着无事,也没有人管着我的时候,那个共同的朋友并不是我按在地板上的第一个女人。我这样做已有一些时候了,我承认我不该这么对不起她。当然,鲁莽的诚实所产生的结果,比我只承认只不过是诱奸狡猾的荡妇要坏得多;事实上并没有人问起我还有没有别人。但是我一心想着,既然自己是个喜新厌旧的混蛋,那就至少要做一个说话老实的混蛋,这样一来,我狠狠地伤了她的心,这既无必要,也并非我本意。悔恨之余,我从纽约逃到夸赛,终于在那里洗清了我的情欲和薄幸的罪孽,那就是坐在雪犁的后面,看着它清扫林间的小径,供我在那里独自愉快地散步——在散步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拥抱树木,跪在地上狂吻亮晶晶的积雪,因为我心中充满了感激、自由、复活的感觉。
关于这一切,我只告诉了洛诺夫夫妇我们怎样认识的动人的一节,还有,遗憾的是,我的女朋友和我现在暂时分了手,想试一试这是否行得通。除此以外,我用这样眷恋的口气来描绘她,结果是,我一边不安地担心,我在这一对老夫妻面前也许演绎得有些过分了,一边却不得不奇怪,我怎么会这么傻,放弃了她的爱情。说真的,我在介绍她的一切高贵品质的时候,几乎到了悲痛欲绝的程度,仿佛这个不幸的舞蹈演员并不是伤心地哭泣着,叫我走开,不要再来见她,而是在我们结婚的那天死在我的怀抱里。
霍普·洛诺夫说:“我从《星期六评论》里看到她是个舞蹈演员。”
《星期六评论》发表过一篇文章,介绍美国的青年无名作家,还有照片和“拭目以待的十二人”的简介,这是几份主要文学季刊的编辑们选出来的。我给拍了一张同我们的小猫尼金斯基(15)逗着玩的照片。我向来访问的记者承认,我的“朋友”在纽约市芭蕾舞团工作,他要我举出三位最崇拜的在世作家,我举的第一位是E.I.洛诺夫。
我现在有些惴惴不安,这大概是洛诺夫第一次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尽管,我也承认,我在回答来访的记者那些讨厌的问题时,我心中未尝不希望,我的回答可能引起他注意我的作品。那本杂志在报摊上出现的那一天上午,我把关于“N.祖克曼”的那一段大概读了五十遍。我想在打字机前照自己规定的那样干上六小时,但是结果一事无成,因为每隔五分钟我就要捡起那篇文章来,看一眼自己的照片,我不知道我想从那里看到什么——也许是前途,我买的头十部书的标题——但是我仍记得,我当时确曾想过,这样一张正温和地逗着小猫玩的热情且严肃的青年作家的照片可能会刺激一些兴奋的女人,让她们想取代那个据说跟他一起住在格林尼治村(16)五层楼上的那个年轻的芭蕾舞演员。
“要是我早知道结果会是这个样子,”我说,“我是绝不会允许它发表的。他们访问了我一个小时,结果我说的话中他们用的都是些胡说八道。”
“不用道歉。”洛诺夫说。
“真的用不着,”他的妻子对我微笑说。“你的照片登在报上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说照片——不过,这也包括在内。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要用我在玩猫的一张。我以为他们会用坐在打字机旁的一张。我早该明白,他们不可能都用谁在打字机旁的照片。来拍照的那个姑娘”——我曾经想把她按在地板上而没有成功——“说她只是为了贝齐和我才拍那张猫的照片的。”
“不用道歉,”洛诺夫又说,“除非你确切无疑地知道,下一次你绝不会再那样做了。否则,做了也就算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霍普说:“他的意思只是说,他是了解的,内森。他对你的成就极其尊重。我们一般是不请客人的,除非是曼尼尊重的人。他对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是不能容忍的。”
“够了,”洛诺夫说。
“我只不过是不要内森由于你所没有的优越感而讨厌你。”
“要是有一个不那么苛求的老伴,我的妻子可能会快活些。”
“但是你的确是不那么苛求,”她说,“除了对你自己以外,对别人都不那么苛求。内森,你不用为自己辩护。你为什么不应该享受一下初次成名的快乐呢?除了像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以外,还有谁更配呢?想一想那些每天出现在我们面前要我们敬重的没有价值的人:电影明星、政客、运动员。你正好是一个作家,但这并不是说你就非得剥夺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享受赞扬和崇拜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