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威胁(第16/18页)

他倒在洞开着的窗口旁的扶手椅上,没精打采地把手中那本波德莱尔的诗集《恶之花》搁在一边,不禁怀恋起朱丽叶来。

从窗口可以看到黑暗的花园,花园里传来阵阵花的馨香和湿润的空气。亨德里克感到一阵儿凉意,忙把胸前敞开的睡衣扣紧。现在是几月?是四月还是五月初?一丝悲哀涌上心头,长久以来他对春之来临,春末夏初的美丽景色竟视而不见。“演戏可恶极了,”他感到心碎和愤怒,“它把我的精力消耗殆尽。我为它献出了生命!”

当他闭目静坐时,一个粗野的声音突如其来:“喂,院长先生!”亨德里克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人从花园里冒了出来,并爬向他的窗口。楼下没有棚架或梯子,这家伙能爬上来实在是有飞檐走壁的本领。窗口出现了来者的半个身子。亨德里克吓得魂不附体。他定神思索了几秒钟,看看是不是由于自己神经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觉。他是活生生的人,头戴灰色布帽,身穿肮脏的蓝色布衬衣,脸的上半部被阴影遮住,脸的下半部长满浅红色的胡子。

“您要干什么?”亨德里克大声说道,同时去摸身后写字台上的警铃。

“不要大声嚷嚷!”那人说,声音粗鲁但没有恶意,“我决不伤害你。”

“您想干什么?”亨德里克声音稍低了一些。

“我是来向你转达问候的,”爬在窗口的人说,“转达乌尔里希斯对你的问候!”

亨德里克的脸刷的一阵惨白,白得像他脖子上的真丝围巾。“我根本不认识您说的什么乌尔里希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窗口传来一阵恐怖的笑声。“我敢打赌,你一定能记起来。”来者凶狠而揶揄地说道。

这声音立即严肃了起来:“我们从乌尔里希斯那里得到的最后一张纸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他要求我们向你问候。你不要以为,我来这儿是闹着玩儿的。我们尊重乌尔里希斯的要求。”

亨德里克耳语般地说道:“您不滚蛋,我要叫警察了。”

回答他的是近乎热烈友好的笑声。“同志,你完全可以这样做。”

亨德里克悄悄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把一支手枪塞进了口袋。他希望,窗口的人没有觉察到这点。

这时,来者用极轻蔑的表情把帽子往后一推,说道:“院长先生,您尽可以把那玩意儿留在抽屉里。开枪,没有什么意义,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你怕什么?我已经说过,这回我决不伤害你。”

帽子不再遮住那人的前额,亨德里克看清楚了那人的脸,此人长得比他想象得要年轻得多。英俊、粗犷的脸,斯拉夫人的宽颊骨,浅绿色、亮得出奇的眼睛,红色的眉毛和睫毛,还有浓密短硬的胡子。那古铜色的脸,说明他风餐露宿,久经日晒雨淋。

“他也许疯了,”亨德里克心想。这种考虑虽然会带来最坏的前景,但能使人镇静,得到安慰,“他很可能疯了,如果精神正常,就不会成为我的不速之客,这举动很可能送掉他的命,同样对别人也不会有好处。一个理智正常的人,决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吓唬我。很难想象,乌尔里希斯真的会让他来看我。乌尔里希斯从不喜欢这样捣鬼,他是个善于把精力用在重要事情上的人……”

亨德里克向窗户靠近了一步。他像对待病人那样跟对方周旋,不过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未松开枪柄。“伙计,您走吧!我好意劝您走!仆人可能从下面看见您,我的妻子,我的母亲随时都可能进来,这样您就会陷入困境。何苦这样,真是何苦呢!所以您快滚吧!”亨德里克见窗口的人一动也不动,他愤怒地喊了起来。

那人不理睬亨德里克的善意劝告,突然用一种低沉而又十分镇静的声音说道:“转告你那些政府里的朋友,乌尔里希斯临死之前留下遗言:‘我一生中,特别是现在更加坚信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胜利。’当时,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口中淤满了鲜血,几乎说不出话来。”

“您是怎么知道的?”亨德里克问,他的呼吸十分紧迫、短促。

“我是怎么知道的?”来者发出一阵可怕的笑声,“我是从一个救世军队员那里知道的。他是我们自己人。当时他在乌尔里希斯身边,守到他临终。他听到乌尔里希斯临终时的遗言:‘我们必胜!’他一再说:‘一个人走到了我目前的地步,是不会迷路的,我们必胜!’”那人用胳膊撑着窗台,上身往前俯探,绿光闪闪的眼睛逼视着亨德里克。

亨德里克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瞧着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像碰到了火一般。他喘着气说:“您为什么对我讲这些话?”

“为了让你的那些显赫的朋友们知道!”从那人的话音中响起恶劣而粗野的欢呼声,“让那些显赫的无赖们知道!让总理先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