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尔斯(第4/5页)

七年前,卡洛威把一间犹太教堂烧得片瓦不留,因而被判刑。他身上一直留着伤疤,手臂需要大范围植皮,但他坚信任务成功,那位恐怖的犹太祭司已经消失无踪。植皮需要定期检查,光是去年,他就动了三次手术。

“你知道吗,”艾尔玛说,“我不在乎他的手臂会不会腐烂。”

她不在乎,这是实话,但她在乎被称作黑鬼。每次卡洛威朝她吼,她就立刻变得强硬起来。处理完卡洛威之后,她离开这里的脚步总会变得沉重迟缓。

我完全明白她的感受。当你跟别人不同时,时常会看不见数百万接受你原本模样的人,反而只注意到唯一不接受你的人。

“都是你害我得了C型肝炎,”卡洛威说,虽然他的病可能像其他染病的犯人一样感染自刮胡刀的刀刃,“你和你污秽的黑手。”

对卡洛威而言,今天的他确实特别吓人。起初,我以为他的不稳定就像我们其他人一样,是手边仅有的特权都被剥夺的后遗症。但突然我想到,卡洛威之所以不让艾尔玛进他的牢房,是因为她很可能会发现小鸟。假如她发现了小鸟,史密特警察就会将之没收。

“怎么办?”史密特问艾尔玛。

她叹气道:“我不想跟他斗。”

“这就对了,”卡洛威洋洋得意,“现在你知道谁是老大了。种族圣战!”

所有关在安全管理区域的犯人开始跟着应和。新罕布什尔州是一个以白人占大多数人口的州,白人监狱帮会的势力也会凌驾监狱。他们管控毒品交易,彼此纹上酢浆草、闪电和纳粹的卍字党徽。如果想投入帮派,你必须杀一名帮会核准的人选,黑人、犹太人、同性恋,或是那些被认为“存在即是侮辱”的人。

喧闹声震耳欲聋。艾尔玛经过我的牢房,史密特跟随其后。当他们经过薛的前方时,薛叫住警官。

“看看里面。”

“我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史密特说,“二百二十磅的粪便。”

艾尔玛和监管人员离开后,卡洛威仍旧大声嚷个不停。

“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悄悄向薛说,“假如他们发现卡洛威的笨鸟,就会搜查并扣押我们的牢房!难不成你想两星期不洗澡?”

“那不是我的本意。”薛说。

我没有回答,躺回床上,用更多的卫生纸来塞耳朵,却依旧能听见卡洛威大声颂扬他的白人骄傲,也能听见薛再次告诉我,他方才想说的并不是小鸟。

当晚,就在我全身冒着大汗醒来,心脏几乎钻过喉咙下方的柔软部位往上冒时,薛又在自言自语。

“他们拉掉了床单。”他说。

“薛?”

我拿起自己在牢房橱柜边缘锯下的一小片金属——我花了好几个月,用一条内衣的松紧带沾上牙膏和小苏打慢慢切开,这是我独创的“钻石”切割组。这块三角形金属片身兼镜子和手柄的双重功能。我的手滑至门缝,调整这片镜子的角度,好看见薛的牢房内部。

他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双手交叉胸前。他的呼吸很浅,以至于胸部几乎没有上下起伏的迹象。我闻到刚被昆虫爬行过翻过的土壤味道,听见人们敲打一位盗墓者的铲子、石头砰砰响的声音。

薛正在练习。

我自己也练习过,也许方式不尽相同,但我想象过自己的葬礼。谁会来。谁会穿着得体,谁会衣着邋遢。谁会哭,谁不会哭。

愿上帝赐福给监管人员,让他们把薛·布尔能安排在同样在服死刑的人隔壁。

薛抵达I层后的两个星期,某天一大早,六位警官来到他的牢房前,命令他脱衣。

“弯腰。”我听见怀泰克说,“张开。举起来。咳嗽。”

“我们要去哪儿?”

“护理室,例行检查。”

我知道这套把戏。他们会甩甩他的衣服,确定里面没有偷藏任何违禁品,然后让他穿上衣服。他们会把他带离I层,前往距离安全管理区域很远的区域。

一小时后,听见薛的牢房门再次开启的声音,我清醒过来,他已经回来了。

“我将为你的灵魂祷告。”怀泰克警察离开前冷静地说。

“怎么样?”我说,这种轻松和虚假的口气,连自己都骗不了,“健康状况如何?”

“他们没带我去护理室。我们去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我坐在床上,抬头看向传来薛的声音的气窗。

“他总算愿意见……”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说谎吗?”薛打断我,“因为他们害怕说出事实后,会给自己一枪。”

“什么事实?”

“这是心理控制。我们除了顺从之外别无选择,就算这是唯一一次真的……”

“薛,”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和典狱长说到话?”

“他跟我说了话。他告诉我,我的最后一次上诉被最高法院驳回,”薛说,“我的行刑日是五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