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14/111页)

但他此刻却忙于其他事情——他一边用一只手将鞋子里的沙全部倒出来,一边似乎在咬另一只手的指甲。

于是,梅停止遐想,开始思念家里的床了。

“大家都是怎么回家的呢?”她问道。

弗朗西斯看着远处一群扭结在一起的人,他们似乎在试着搭建一座人体金字塔。“当然,这里有宿舍。但我敢肯定宿舍一定已经住满了。此外,总有几辆班车可以坐。他们可能已经告诉你这些了吧。”说着,他把酒瓶向正门方向挥了挥。梅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认出了几辆小型客车的车顶。她在今天早上来的路上看见过那些客车。“公司在各方面都进行了成本分析。如果一位员工在过于疲劳或者(像今天这样)醉酒的情况下开车回家的话……无论如何,从长远考虑,运营班车的成本比上述那种情况要低很多。班车非常棒,坐在里面就像置身游艇一样,里面有很多车厢和木材。”

“很多木材?很多木材?”梅在弗朗西斯的胳膊上捶了一拳。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调情,知道自己在上班第一天就与圆环公司的同事调情是愚蠢的,在上班第一晚喝得这么醉醺醺的也是愚蠢的,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并且感到很开心。

有个人悄悄向他们这里走来。梅用迟钝的感官好奇地看过去,她先意识到那是个女人,然后才认出来人正是安妮。

“这家伙是不是在骚扰你?”安妮问道。

弗朗西斯迅速离开梅的身边,接着把他的酒瓶藏在身后。安妮笑了。

“弗朗西斯,你这么古古怪怪的干什么?”

“抱歉,我以为你说了什么其他的话。”

“哟,做贼心虚啦!我看见梅刚才捶了你胳膊一拳,于是就开了个玩笑。但是你是不是准备坦白什么呀?你在计划什么呢,弗朗西斯·加尔班佐20?”

“是加拉文塔。”

“是的,我知道你的名字。”

“弗朗西斯,”安妮说着一屁股坐在了两人之间,“作为你备受尊敬的同事和你的朋友,我得问你件事,可以吗?”

“当然。”

“好。我能和梅单独待一会儿吗?我得吻吻她的嘴。”

弗朗西斯笑了,随后突然止住了,因为他发现梅和安妮都没有笑。他吓了一跳,困惑不解,并且显然忌惮安妮,于是很快走下了台阶,躲闪着狂欢的人群,穿过了草坪。他在穿过那片绿地的途中,一度停下脚步转过身,抬头向这里望过来,似乎试图确认安妮确实意图取代他,陪伴梅度过今晚。他担心的这点得到了证实,他便继续向前走到了“黑暗时代大楼”的遮阳棚下。他试图打开大楼的门,却失败了。他拉了拉门,又推了推,但那扇门纹丝不动。知道梅和安妮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就绕行到大楼拐角处,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说他在安保部门工作。”梅说。

“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吗?那个弗朗西斯·加拉文塔?”

“我猜他可能不该告诉我这个。”

“唉,他又不是在情报部门那样的安保部门工作。他可不是摩萨德a间谍。我是不是打扰你做什么你在这里的第一晚本不该做的事情?你这个小傻瓜?”

“你丝毫没有打扰我。”

“我觉得我打扰了。”

“不,你真没有。”

“我打扰你了,我知道。”

安妮看见了梅脚边的酒瓶:“我还以为大家几小时前就把酒水全部喝光了呢。”

“在瀑布底下还有些酒——‘工业革命’旁边的瀑布。”

“哦,对了,有人会把东西藏在那儿。”

a摩萨德,以色列秘密谍报机关。

“我刚才听到自己说‘在“工业革命”旁边的瀑布底下有一些酒’。”

安妮望着远处的园区,说道:“我知道。见鬼,我知道。”

梅坐上了班车,在车上有人给她吃了伏特加果子冻,又一路听班车司机忧心忡忡地谈论自己的家庭——他的一对双胞胎孩子和那患有痛风的妻子。等终于回到家时,梅已经睡不着了。梅与两位空乘员合住在一处车厢式公寓里,平时与她们难得见上一面,因此彼此间近乎陌生人。此刻,她正躺在自己狭小房间里的廉价沙发床上。她的公寓位于二楼,这栋楼曾经是汽车旅馆,房间简陋、难以清洁,还有着一股前房客留下的绝望和糟糕伙食的味道。这处公寓让人感到悲伤,特别是在圆环公司度过一天后回到这里,悲伤感更为明显。毕竟,在圆环公司一切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处处都充满了关爱,展现出极佳的品位。梅在她那张破旧的矮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就醒来了,她仔细地回想刚刚过去的白天与夜晚、安妮和弗朗西斯、德妮斯和乔赛亚、那根消防滑杆、那架“艾诺拉·盖号”轰炸机、那处瀑布、那些刻着提基神像的火把,所有这一切,还有关于假期、梦想的种种难以置信的事情,突然她意识到(这也恰恰是她失眠的原因)自己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正在为能够回到那个地方——那个这一切发生过的地方而倍感欢乐。是呀,那里欢迎她,圆环公司雇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