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71/111页)

你还醒着吗?

我总是醒着。

我还是没有听到卡尔顿的消息。

那个老男人?也许他死了。他度过了一个幸福而长久的人生。

你真的认为他只是个闯入者?

我觉得你躲过了一颗子弹。我很高兴他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可能正在进行的间谍活动。

他不是个间谍。

那么他就是太老了。也许他是圆环公司某位员工的祖父,前来参观公司后迷了路?还是那句话,你太年轻了,不该成为一个寡妇。

梅想起了卡尔顿的双手。他的双手毁了她。此时此刻,梅只是想让他的双手再次放在自己身上,想让他把双手放在她的骶骨上抱紧她。她的欲望可能如此简单吗?他到底到哪里去了?他无权像这样消失。梅又查看了“圆环搜索”工具,其实她已经用这个方法寻找了他一百次,仍然一无所获。但是,她有权知道卡尔顿在哪里,至少她有权知道他曾经去过哪里、他是谁。她此刻感受到的负担就是那种不必要的、过时的不确定感。如今,她可以立刻知道雅加达的气温,却无法在公司园区里找到这个人?那个曾经那样触碰过你的人到哪里去了?如果她可以消除这样的不确定性——如果她可以知道在何时谁会再一次用那样的方式触碰她,那么她就能够消除世界上大多数的压力源,或许还能够消除现在她胸中不断积累的绝望。每周她都会有数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内正形成一个黑色的裂缝,同时发出响亮的撕裂声。这种感觉通常不会持续太久,但是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能看见一个细小的裂缝,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色布条上出现的裂缝,而通过这条细小的裂缝,她听见了无数看不见的灵魂发出的尖叫。她意识到这件事非常奇怪,而且她难以向任何人提起。她也许能够向安妮描述这种感受,可她不想刚进公司不久就让安妮替她操心。但是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是谁在通过这条布条上的裂缝大声尖叫?梅发现让自己不再想这事的最好方法就是成倍地增加自己的关注点、保持忙碌并且付出更多。有一次,梅产生了个短暂的傻念头——用“爱爱”软件可能可以找到卡尔顿。她那么做了,但当她的疑虑得到印证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她感到体内的裂缝正在扩大,一股黑暗席卷了她全身。她闭上双眼,听见许多像是从水下传来的尖叫声。梅咒骂自己的无知,知道她需要一个她可以了解的人、一个她可以定位的人。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很轻,敲门的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门没锁。”梅答道。

弗朗西斯把脸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一手扶着门。

“我真的能进来吗?”他问道。

“是我请你来的。”梅说道。

他溜进房间,关上门,就好像刚刚躲过了走廊里一个正在追赶他的人。他四处看了看房间,说道:“我喜欢你对这屋子的装修。”

梅笑了。

“我们去我的房间吧。”他说道。

梅本想反对,但她确实想看看弗朗西斯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宿舍区各间房间都有些细微的差别。因为这些房间非常受欢迎而且很实用,因此如今圆环公司的许多员工们都选择在此长期居住。此外,他们还可以对这些房间进行个性化的装修。当梅和弗朗西斯来到弗朗西斯的房间时,梅看到他的房间几乎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弗朗西斯只是在为数不多的几处加入了自己的风格,最显眼的就是那张他儿时用混凝纸浆制成的面具。这张面具是黄色的,一双大眼睛上戴着一副眼镜,正挂在床的上方。弗朗西斯看见梅正盯着面具看。

“怎么了?”他问道。

“这很奇怪,你不觉得吗?在床头挂一张面具?”

“我睡觉的时候看不见它,”他答道,“你想喝点什么吗?”他打开冰箱,在里面找到了果汁和一种新式的日本米酒,这种米酒装在一个粉色的圆形玻璃容器中。

“这看上去不错,”梅说道,“我房间里没有这个。我房间里的酒装在一个更加普通的瓶子里,也许是另一个牌子的。”

弗朗西斯为他们两人调制了饮料,把两人的杯子都斟得满满的。

“我每天晚上都会喝上几杯,”他说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脑袋运转慢下来,我才能入睡。你有入睡难的问题吗?”

“我得花一个小时才能入睡。”梅说。

“那么,”弗朗西斯说道,“这饮料可以让一个小时的倒计时缩短为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