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讲一位可敬的人,他的智力游戏及存在的飘忽无定性(第11/27页)

“谢……”

“还有伏特加酒……”

……

餐厅在一个肮脏的小房间里:地板打了蜡;墙上挂着劣等画家的作品,画的是彼得一世站在一艘瑞典军舰的残骸上,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指向空间。一片蓝白色浪涛滚滚的空间,陌生人的头脑里则是一辆飞奔的轿式马车,它四周围被一连串……

“到时候了……”

“正准备掷……”

“向阿勃列……”

“真的……”

啊,无聊的思想!……

墙上是一幅惹眼的静物素描,画着绿油油蓬松的菠菜,其形状像用曲线勾画的彼得戈夫娱乐景点,那里有开阔的空间、云朵及像精制的亭台似的圆柱形大甜面包。

……

“您要加香精的?”

虚胖的店主从售酒柜台里问我们的陌生人。

“不,给我不加香精的。”

而自己心里则在想:马车玻璃窗里——目光为什么惊恐?鼓起的眼睛,呆呆的,然后闭上;刮过脸的僵死的脑袋摇摇晃晃,消失了;手缩在黑麂皮手套里——像鞭子一样凶恶的通令没有使他的脊背暖和过来;一只拿着黑麂皮手套的手,在那里无力地颤抖着;那不是手,而是……爪子……

他看看:柜台上的小吃已不新鲜,玻璃罩里所有一片片干枯的东西都变酸了,那大堆的煎肉饼还是前天的,都发霉了。

“再来一杯……”

那边远远地坐着一个无聊地冒着汗的男人,一脸马车夫的大胡子,穿一件蓝色的夹克衫,肥大的灰色军裤腿管套在擦过油的长筒靴里边。无聊地冒着汗的男人推倒了小酒杯,他叫过跑堂的:

“有点什么?……”

“您要什么……”

“甜瓜?……”

“开玩笑,肥皂加白糖,你的甜瓜……”

“香蕉?”

“那是上不了桌的水果……”

“阿斯特拉罕葡萄?”

……

我的陌生人喝下三杯呛鼻的无色透明的毒液,其作用使人想到马路上的情景:通过干燥的舌头、食道和肠胃,燃起他复仇的火焰,而脱离身体的意识,像机械杠杆的把手开始绕着整个机器转动起来,变得异常的清晰……但只有一瞬间。

陌生人的意识清晰了一瞬间。他记起了:失业者在那里挨饿;那里的失业者请求他,他也答应了他们;于是,从他们那里拿了——是吗?包裹在哪里?瞧它,就在旁边——在这里……从他们那里拿了一个小包裹。

实际上,那次涅瓦大街上的相遇使他一时忘了这些。

……

“西瓜呢?”

“开玩笑,西瓜只会弄得牙齿咯咯响,而嘴里——哪怕是……”

“那就来伏特加酒……”

但大胡子男人突然说:

“给我来,虾……”

……

留小黑胡子的陌生人找一张桌子坐下,等那个女的,她……

“不想来一杯?”

无聊地冒汗的大胡子男人乐呵呵地眯了眯眼睛。

“多谢……”

“干吗不呀?”

“我喝了……”

“再来一杯嘛,我请客……”

我的陌生人想到了什么:他警觉地看了一眼大胡子,抓住湿包裹,拿起一张撕破的报纸(装出要看报的样子),并好像无意中把报纸盖在包裹上。

“您是图拉人?”

陌生人不满地摆脱思想,很粗鲁地——用假嗓子说:

“完全不是……”

“那是打哪儿来?……”

“您要干什么?”

“随便问问……”

“是这样:从莫斯科来……”

他耸了耸肩膀,生气地转过身子。

……

他于是想,不,他没有想——思想自己在想,边想边扩大,展现出一幅图景:防雨布,缆绳,鲱鱼;还有塞满货物的麻袋,无数只麻袋;麻袋中间有一个穿黑皮袄的工人,他鲜明地在雾蒙蒙的水面上奔腾,用发青的手把一只麻袋放到自己的脊背上;一只麻袋无声地落下来,从脊背落到一艘装着长方木的平底船上;一只麻袋——接一只麻袋;一个工人(认得的工人)站在麻袋堆上,从放肆地在风中大幅度飘荡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