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12/36页)
那张便条当然是给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而不是给蓬帕杜尔夫人的,于是,蓬帕杜尔夫人便对便条轻蔑地微微一笑。她凝神看着镜子——看着绿莹莹暗洞洞的深处:那边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正荡漾起涟漪。突然间,仿佛有一张蜡一样的脸从那绿莹莹暗洞洞的深处伸出在鲜红色灯罩下的暗红色亮光中,她于是转过身来。
她的丈夫,一个军官,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肩膀后边。但她又一次轻蔑地哈哈大笑起来,稍稍撩起自己带小锯齿形花边的百褶裙,故意过分谦恭地面对着他向后一跳;一股轻风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了,她的石榴裙像一口钟在迷人的轻风中沙沙响着,摇晃着;而当她到达门口时,她向他转过脸来,并带着狡黠的微笑,用一只手上晃动着的丝绸假面具指了指军官的长鼻子;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和天真的叹息:
“玛弗鲁什卡,皮袄!”
这时,格戈里斯基大人兵团的少尉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已十分平静,脸色白得像个死人,讥讽地微笑着,连蹦带跳跑到精制的假面具后边,然后马刺咔嚓一声,手拿皮袄毕恭毕敬地站着,然后更毕恭毕敬地把皮袄披到她肩上,打开房门,亲热地伸出一只手向她指向那里——指向黑黝黝的昏暗处;而当她面对如此顺从的奴仆仰起面孔沙沙沙地走过昏暗处时,顺从的奴仆又是马刺咔嚓一声,向她深深低下脑袋——一鞠躬。黑黝黝的昏暗朝她涌来——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沙沙作响的轮廓;那边的楼梯台阶上有什么东西沙沙响了好久。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时,谢尔盖·谢尔盖依奇·利胡金用同样过分激烈的动作开始到处走了一遍,并把各处的电灯关了。
性命交关的事儿
弹钢琴者优雅地在低音上猛烈一击中断了自己的舞曲,用另一只手一个地道的动作翻过乐谱;但这一刹那,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楚卡托夫出人意料地从蓬松的络腮胡子间露出刮得光光的下巴,前倾着脑袋快步来到一对对的人前边镶木地板的亮光处,迅速搂过一位无关紧要的人:
“四——步——舞,请!……”(16)
“跟我跳。”有个叫做什么蓬帕杜尔的夫人来到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跟前,而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没有认出蓬帕杜尔夫人,不大愿意地向她伸过一只手。蓬帕杜尔夫人略带讪笑地望着自己的红色舞伴,用特别生硬的动作把假面具往上一翘,并朝前伸出一只手来随便放在多米诺的一只手上;蓬帕杜尔夫人的另一只戴明矾鞣革手套和拿着打开的扇子往自己身上扇的手,则从弥漫的淡蓝色烟雾中撩起裙子的下摆,裙子下摆下轻轻的唰的一声伸出一只银光闪烁的鞋。
来啊,来啊。
一——二——三——腿脚在撩起的腰部以下活动着:
“你认出我了?”
“没有。”
“你到底在寻找谁?”
一——二——三——又弯一次,又伸出一只鞋。
“我有一封给你的信。”
在头一对——多米诺和侯爵夫人——后边,一些用布片串缀成的彩衫、西班牙女子、珠母般苍白的小姐、法学家、骠骑兵和无关紧要的人、穿薄纱的人动起来了;扇子,袒露的肩膀,闪烁着银光的背部和围巾。
红色多米诺的一只手忽然挽住一个浅蓝色纤腰,而另一只抓住一只手,那只手中有一封信;在同一瞬间,所有一对对的深绿的、黑的和呢绒的手,和骠骑兵的红色的手,挽着所有天芥菜色的、珍珠般浅灰色的和沙沙沙起舞的女性的纤腰,以便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随着华尔兹舞曲打转。
白头发的主人钻到大家面前,向一对儿嚷道:
“原地停下。”(17)
一个无用的少年跟在他后边跑着。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
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从心脏病发作中恢复过来了;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看了看穿廊式房间的深处;他躲在暗洞洞的窗帘下,站在那儿没有被任何人发觉;他从窗帘下出来时,尽量想使自己作为一个国家的人在会客室里出现不至于让人看上去觉得行为古怪。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向大家都隐瞒了自己心脏病发作这件事,如果让在场的人意识到今天的发作是因为在他面前出现了红色的多米诺,那就会更加不愉快:红色当然是毁灭俄罗斯的混乱的标志。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多米诺要恐吓他的荒唐愿望具有一定的政治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