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9页)

克莱莉娅缺乏勇气,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没有逃到修道院去,否则她和克里申齐侯爵之间的关系也就同时非常自然地断绝了。这个错误既然犯了,她怎么还能够抵抗那个如此可爱、如此纯真、如此温柔的年轻人呢?他为了得到隔着窗子看她的这种微小的幸福,在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克莱莉娅经过五天剧烈的思想斗争,有时候还恨自己太不争气,到最后才决定答复法布利斯要求得到在黑大理石教堂里和她说话的幸福的那封信。事实上,她是拒绝了,而且措辞相当坚决。但是,从这时候起,她的心绪就完全没法平静,每时每刻她都在想象着法布利斯中毒身亡,她一天到鸟房里来七八次,感到迫切需要亲眼看到法布利斯还活着,才能放下心来。

“如果他还在要塞里,”她对自己说,“如果他受到拉维尔西集团为了赶走莫斯卡伯爵可能布置下的那些恐怖阴谋的威胁,这仅仅是因为我缺乏勇气,没有逃到修道院去!他一旦知道我已经永远离开这里,还有什么借口留下呢?”

这个如此羞怯,同时又如此高傲的姑娘,居然去冒被看守格里罗拒绝的危险;不仅如此,她这种奇怪的行动可能引起这个人的各种各样的议论。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把他叫来,用一种颤抖的、泄露了自己全部秘密的声音对他说,法布利斯不久就会恢复自由,桑塞维利纳公爵夫人希望这件事实现,正在采取种种最积极的步骤;有些决定的办法,常常需要立刻得到犯人的答复,因此她要求他,格里罗,允许法布利斯在挡住窗子的窗板上开一个洞,好让她能够用信号通消息,把她每天几次从桑塞维利纳夫人那里接到的消息通知他。

格里罗微微一笑,保证尊敬她和服从她。克莱莉娅对他感激不尽的是,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显然,过去几个月的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个看守一走,克莱莉娅就立刻发出约定好的遇到重要事情召唤法布利斯的信号。她把刚才做的事全都告诉了他。“您情愿死于毒药,”她还这么补充,“我却希望有勇气在这几天内离开我的父亲,逃到远处的哪个修道院去。为了您,我应该这样做。到那时候,我希望,如果有人向您提出把您救出去的计划,您就不会再反对了。只要您在这里,我有时候就会心惊肉跳,甚至神智失常。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损害过任何人,而现在我却觉得我会成为促成您死亡的原因了。即使是一个我毫不相识的人,我想到这件事,也会伤心绝望的。您想吧,当我想象到一个朋友此时此刻正在受着死亡的痛苦折磨,我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我对他的无理可喻的态度完全有理由感到不满,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到底是天天和他见面啊。有时候我感到必须看到了您,才相信您还活着。

“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苦痛,我方才不顾自己的身份,去向一个下属求情,他当时很可能拒绝我,而且现在还可能出卖我。不过,他要是去向我父亲告发我,我也许还会感到高兴呢。我立刻就可以动身到修道院去,再不会违反本心,做您那些残忍的疯狂行为的同谋了。不过,请您相信,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拖下去,您会服从公爵夫人的命令的。您满意吗,残忍的朋友?是我在请求您欺骗我的父亲!去把格里罗叫来,给他一些好处。”

法布利斯是那么痴情,克莱莉娅稍微表示了一下她的愿望,又使他感到那么担心害怕,以至这次奇怪的表白都不能使他肯定自己被爱上了。他把格里罗叫来,重重酬谢他以往的照顾,至于以后呢,他对格里罗说,只要准许他利用在窗板上开的洞口,每天可以得到一个赛干。格里罗对这个条件感到非常高兴。

“我要把心掏出来跟您谈一谈,主教大人。您愿不愿意每天都等饭菜凉了再吃?这是避免中毒的一个很简单的方法。不过,我请求您严守秘密,一个看守应该什么都看到,什么都不去猜想……一只狗不够,我会多养它几只,您打算吃的菜,可以都亲手先让狗尝一尝。至于酒,我可以把我的给您,您光喝我喝过的瓶里的酒。不过,如果阁下有心要永远毁掉我,那只用把这些小事情告诉人,哪怕是告诉克莱莉娅小姐。女人总归是女人,如果明天她跟您闹翻,为了报复,后天她就会把这段故事整个告诉她的父亲,而他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找到理由吊死一个看守。除了巴尔博纳以外,他也许是要塞里最坏的人了,您的处境的真正危险就在这里。他很会用毒药,您可以相信我的话,我想出了这个养三四只小狗的主意,他是不会饶我的。”

又演奏了一次小夜曲。现在不管法布利斯问什么,格里罗都回答了。不过他曾经打定主意,小心谨慎,不泄露克莱莉娅小姐的秘密。照他看来,克莱莉娅小姐虽然就要嫁给帕尔马境内最富有的人,克里申齐侯爵,但是却还想在监狱墙壁许可的范围内,跟可爱的台尔·唐戈主教大人调调情。台尔·唐戈主教大人问到了小夜曲,他回答到最后,一时疏忽,加了一句:“看来他快跟她结婚了。”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句简单的话对法布利斯起了什么影响。当天夜里,他回答灯光信号时,仅仅说他病了。第二天早上十点钟,克莱莉娅来到鸟房以后,他就立刻用一种跟往常不同的、过分拘泥的客气态度问她,为什么她不坦率地告诉他,她爱着克里申齐侯爵,而且就要嫁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