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9页)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克莱莉娅不耐烦地回答。事实上,她回答的其余的话就没有这么干脆。法布利斯向她指出了这一点,而且趁机会又重新提出面谈的要求。克莱莉娅看到她的真诚受到怀疑,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他,不过她说,在格里罗眼睛里,她的脸就永远丢尽了。那天晚上,天黑以后,她由她的侍女陪着,来到黑大理石的教堂。她在教堂中央那盏长明灯旁边停住。侍女和格里罗退到三十步外的门旁。克莱莉娅浑身颤抖,她早已准备好一番很漂亮的话,她抱定宗旨,决不说出露骨的真心话。但是,爱情的逻辑是坚定不移的:她怀着强烈的兴趣想知道真情实况,就没法保持徒劳无益的谨慎态度;同时,她对心爱的人极端忠诚,也就不怕去得罪对方。法布利斯一开始被克莱莉娅的美丽迷住了。将近八个月以来,他在这样近的距离所见到的只是那些看守。但是,克里申齐侯爵的名字使得他的怒火又完全升起来,等到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克莱莉娅回答的时候总是小心谨慎,越发火了。克莱莉娅自己也发觉,她非但不是在消除而是在增加他的怀疑。这种感觉使她痛苦得受不了。
“难道您非逼得我抛弃我对自己应尽的一切本分,您才会感到快乐吗?”她含着眼泪,带着几分愤怒对他说,“去年八月三日以前,我对那些企图来讨我欢心的男人,心里只有反感。我对廷臣们的性格怀着无限的,或许是过分的鄙夷。凡是在宫廷上得意的人都叫我讨厌。相反,我在八月三日押到这座要塞里来的一个犯人身上,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品质。我受到了嫉妒的种种折磨,不过一开头还不明白。一个我非常熟识的、可爱的女人的魅力,像刀子似的扎在我的心上,因为我相信,就是现在我还有点相信,这个犯人对她是有情的。不久,向我求过婚的克里申齐侯爵纠缠得越发厉害了。他非常有钱,而我们却没有一点财产。我坚决果断地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纠缠,可是我父亲却向我说出了修道院这三个决定命运的字。我明白,如果我离开要塞,我就不能保护这个犯人的生命,而他的命运引起了我的关怀。靠了我谨慎防范,最成功的一点是,直到如今他还丝毫也不知道那些威胁过他生命的、可怕的危险。我曾经下定决心,永远不背叛我的父亲,也不泄露自己的秘密;但是,保护这个犯人的那个具有惊人的活动力、卓越的智慧和可怕的毅力的女人,照我推测起来,向他提出了越狱的办法,他拒绝接受,而且想要我相信他不肯离开要塞,是为了不离开我。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我心里斗争了五天,我本来应该立刻逃到修道院去,离开要塞。这样办,是和克里申齐侯爵断绝关系的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然而我没有勇气离开要塞,我是个堕落的姑娘。我爱上了一个轻薄的人,我知道他在那不勒斯的表现。而且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他的性格改变了呢?关在一座看管森严的监狱里,他向他唯一能够见到的女人求爱,她不过是他消愁解闷的一个对象。因为他只能在相当困难的条件下和她说话,所以这种消遣具有一种虚假的热情的外表。这个犯人在上流社会里以他的勇敢出名,他表示为了和他自以为爱上了的人继续见面,不惜冒相当大的危险,想借这种行为来证明他的爱情并不是出于一时的冲动。但是,只要他到了一个大城市,重新又处在上流社会的种种诱惑中,他就会立刻恢复本来面目,依旧是一个贪恋玩乐和追逐风流事儿的上流人,而那个可怜的狱中伴侣却被这个轻薄的人抛在脑后,在一个修道院里了结她的一生,深深地悔恨不该向他吐露真情。”
这段说明经过情况的话我们仅仅记述了要点;可以想象得到,这段话被法布利斯打断了不下二十次。他爱得发了狂,他也深深地相信,在见到克莱莉娅以前,他从来不曾爱过,而且他的一生是注定要为她而活着的了。
读者当然可以想象得出他说的那些动听的话,但是侍女通知她的女主人,十一点半已经敲过,将军随时都可能回来。分别时的情景是凄惨的。
“我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您了,”克莱莉娅对犯人说,“一个显然对拉维尔西集团有利的措施,可能供给您一个残忍的方法来证明您并不轻浮。”克莱莉娅离开法布利斯的时候,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还因为不能不让她的侍女,特别是不能不让看守格里罗看见她哭,更是觉得羞愧得要命。以后只有在将军事先宣布他打算去社交界过一个夜晚的情况下,他们才可能再次面谈。自从法布利斯被监禁以来,这件事引起那些好奇的廷臣们的兴趣,将军认为,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自己害一场几乎老不见好的痛风病,遇到复杂的政治斗争需要他赶进城去的时候,往往也是到了临上马车他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