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7页)
“知道什么?”斯波德问。
“这个,其实嘛,”我只好坦白,“我忘了。”
舞台后方传来一声尖厉的抽气,果丝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看得出,我这番话中的深意他已经心领神会。他又想往后退,发现已经退无可退,眼中顿时现出绝望之色。正当斯波德向他走去,绝望突然转成了果断和坚毅。
我常爱回想这一刻的奥古斯都·粉克-诺透。他出手不俗。不得不承认,我从来没有把他看成是行动派;本质上他是个浪漫派。但这会儿,他当机立断,鼓足勇气,好像从小在旧金山码头练就了一身混战功夫。
就在他想融为一体的墙壁上方,挂着一幅面积不小的油画,画中一位穿着及膝短裤、头戴三角帽的先生正注视着一位小姐,而这位小姐正对着一只鸟儿叽咕——没看错的话,是只鸽子,或者斑鸠。自打我住进来就注意过一两回,适才达丽姑妈想摔东西的时候,我还在这画和“祈祷的小撒母耳”之间犹豫了一下。幸好当时没有选中它,否则果丝现在也没法把它扯下来,巧妙地一抖手腕,直击斯波德的脑袋。
我说“幸好”,是因为要说谁需要被油画砸一砸,那就是罗德里克·斯波德无疑。从打初次见面,他的一言一行就充分证明他活该受这么一下。可惜但凡一切美事总有点小瑕疵,我很快发现,果丝的努力虽然其情可嘉,但就实际成效而言,实在微不足道。他本该斜抓着油画,以便充分利用其坚实的画框,可惜他却利用了武器的扁平部分,结果就是斯波德的脑袋穿透了画布,像马跳火圈。换句话说,这一下本来有望成为决定性的一击,结果却成了吉夫斯口中所谓的“表姿态”。
不过,这一下至少暂时延缓了斯波德的计划。他眨巴着眼睛,那幅画套在脖子上,像古时候的拉夫领,这就给了我充分的时间采取措施。
只要比画个手势,告诉咱们暖场结束,现在起一切自便,咱们伍斯特就决不会手软。本来果丝绑床单被打断,一松手把床单扔在床上,我一把抓起就往斯波德身上罩去,这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我很久不研究这个题目了,在正式下笔前应该跟吉夫斯确认一下,不过我有点印象,古罗马角斗士在斗兽场上就是这般做法,事后还广受赞誉。
一个人脑袋上刚被画着姑娘跟鸽子叽咕的油画砸过,随即又被床单套住,想必是无法保持冷静和清醒的。凡是斯波德的朋友,要是为他的利益着想,一定会建议他先保持一动不动,等冲破这只茧再说,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椅子事物遍地开花的空间中不至于来个四仰八叉。
但他没有。听到果丝“嗖”的一声突出重围,他立刻朝着大致方向猛扑过去,从而不可避免地卧倒了。等果丝毫无阻碍地冲出房门,他已经扑倒在地,无与伦比地裹成一团。
凡是我的朋友,一定会提醒我立即撤退。现在回想起来,我清醒地意识到,我错就错在不该抓起壁炉台上的瓷瓶——就在原先摆着的小撒母耳不远处——对准床单下面传出说话声的凸起处、貌似斯波德脑袋的地方砸了下去。我正中目标,瓷瓶碎成十数片;这当然是做了好事,沃特金·巴塞特爵士这种人的财产被毁是多多益善。只可惜,这个击打动作叫我一个站立不稳,接着,床单下面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衣角。
不用说,这是大难临头。可能无名小辈会觉得再挣扎下去也是无益,但咱们伍斯特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决不是无名小辈;这话我以前也提过的。他们头脑冷静、思维敏捷、行动迅速,拿破仑的作风。刚才说过,我打算揭发斯波德的秘密前刚点了一支烟,此刻这支插在烟嘴里的烟还好端端的夹在嘴里。我急忙拿下烟,把点着的那头按向阻挡去路的香肠手。
结果大快人心。按最近这一系列事件的趋势来看,罗德里克·斯波德本该作好了应付一切状况的准备,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变故竟然叫他措手不及。他痛苦地一声尖叫,松开了我的衣角,我再无片刻耽搁。伯特伦·伍斯特对于要不要留在原地有自知之明。要是伯特伦·伍斯特看到有只拦路虎,就会拐进小巷。我以惊人的速度撤离现场,本来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门槛,比之果丝还要快一两秒,不料却迎头撞上一个坚实的身躯。我们两个抱作一团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在托特利庄园,事故还真是此起彼伏。
我猜是因为闻到对方太阳穴上散发出来的古龙水味,从而辨别出这坚实的身躯乃属达丽姑妈。不过就算没有气味,听到她口中爆发出来的丰富的狩猎专用感叹语,我也知道谜底了。我们滚作一团,想必是朝着屋内的方向去的,因为我马上就发现,我们撞上了床单素裹的斯波德,刚才他还在房间另一头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我们滚向东南方,他滚向西北方,最后在半途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