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恋人的相遇(第3/4页)
“闭嘴,”扎飞打断我,“你说什么话我都不想听。”
“好嘞,”我答道,“不过无论如何,纯洁的信念更胜高贵的血统,这你不能不承认。”
玻琳还是摸不着头脑。
“纯洁的信念?什么……哦!”她猛地收住了口。我注意到,她双颊涌上一抹红晕。
“哦!”只听她说。
她继续面泛红光,但这会儿已经不是因为羞怯的缘故。第一声“哦”,是因为她瞥到罩在睡衣裤中的四肢,蓦然醒悟到自己境况暧昧。但这第二声“哦”,本质上却截然不同。那是女子怒不可遏时撕心裂肺的呐喊。
这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要说这么一个心细如发又心比天高的小姐,为了与心上人相见,煞费苦心地克服万难:跳游艇、游冷水、爬茅舍、借睡衣,如此行程终了,本以为会得到醉人的笑靥、喁喁的情话,哪想到却迎来横眉冷对、嘴角一撇、满脸狐疑以及一个字——啧。她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哦!”这已经是第三声了。她牙齿一嗑,声音特别刺耳。“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扎飞摇头晃脑,很不耐烦的样子。
“当然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我说是就是。”
“我根本没有那么想,”扎飞说,“我知道伯弟他……”
“所作所为从头到尾无可指摘。”我接口。
“跑去盆栽棚睡了。”扎飞接着说。坦白说,他的表述还不及我的一半。“但这不是重点。事实是,虽然你答应嫁给我,并且今天下午答应嫁给我的时候还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你对伯弟还是念念不忘,甚至不能忍受和他分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纽约订婚的事,我是知道的。哦,我不是怪你,”扎飞一副圣塞巴斯蒂安被第15支箭射中的模样,“你爱和不爱谁都是……”
“爱或不爱谁,老兄。”我忍不住纠正他。在吉夫斯的熏陶下,我在这种语法问题上已经成了纯粹主义者。
“你消停一会儿不行吗?”
“当然,当然。”
“你非得打断人家……”
“对不住,对不住,再也不会了。”
扎飞本来死死地瞪着我,仿佛想拿钝器放倒我,这会儿他再次把目光转移到玻琳身上,仿佛想拿钝器放倒她。
“但……”他顿了一顿,“都怪你,我忘了说到哪儿了。”他赌气似的说。
玻琳接过了话茬。她这会儿还是有点面红耳赤,并且眼中精光四射。这种眼神我在阿加莎姑妈眼里见过。那是我偶尔心血来潮,有失分寸,阿加莎姑妈打算训斥我的时候。这会儿她眼中的爱意已经无影无踪。
“哼,那,不如听我说说感想吧。想必你不反对我说一句吧?”
“不。”扎飞说。
“不,不。”我说。
玻琳无疑是怒不可遏,我发现她脚趾都在扭动。
“第一,你真叫我恶心!”
“当真?”
“当真。第二,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真的?”
“真的。我恨你,我当初就不该认识你。你那破公馆的那些猪里头,就数你最讨厌。”
我来了兴趣。
“我不知道你养猪啊,扎飞。”
“黑巴克夏[3],”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哦,要是你这么想……”
“猪至少还值钱。”
“哼,很好,”扎飞说,“要是你这么想,那,很好。”
“很好,还用说。”
“我不是说了吗,很好。”
“我叔叔亨利……”
“伯弟。”扎飞打断我。
“在?”
“我不想听你叔叔亨利的故事。我对你叔叔亨利不感兴趣。就算你讨厌的叔叔亨利一跤跌倒,摔断了讨厌的脖子,我也不在乎。”
“太迟了,老兄,他三年前就归天了。肺炎。我只是想说他也养猪,而且获益不菲呢。”
“你还啰唆……”
“不错,你也是,”玻琳插嘴道,“你打算在这儿过夜不成?你最好立刻闭嘴走人。”
“我正有此意。”扎飞说。
“那还不行动。”玻琳说。
“再见。”扎飞说。
他大步迈向楼梯。
“我还有一句话……”他激动地一扬手。
唉,我早该警告这个可怜鬼,在古老的乡间茅屋里,这种事万万做不得。他的指节撞到了悬臂梁,痛得跳脚,一个重心不稳,接着,只听一阵扑通通,他直摔下一楼,如同卸一袋煤球。
玻琳跑到楼梯扶手边,探头望下去。
“痛不痛?”她喊道。
“痛啊。”扎飞吼道。
“活该。”玻琳跟着喊。
她转身回屋。只听前门“嘭”的一声,如同一颗心痛到极点,终于“噗”地碎了。
[1] 指牛津大学各学院间的八人划船竞赛周(Eights Week),在伊西斯河(牛津部分的泰晤士河)上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