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黄油告急·续(第3/4页)
一瞬间,门厅里的光打在此人身上,虽然光亮转瞬即逝,我还是认出了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退场人士,此刻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明显是怒不可遏。他不是别人,正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我注意到,他脸上黑似炭。
没过多久,我正琢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在脑海里左思右想的时候,发现吉夫斯隐约从右侧现身了。
看到他我很高兴,我正需要有人提点一下。
“怎么回事,吉夫斯?”
“先生指刚才的扰攘?”
“听着像西伯里被人谋杀了。估计没这么好运吧?”
“小少爷遭到了人身伤害,施害者是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这不是我亲眼所见,而是从客厅女侍玛丽那里听来的。她当时在场。”
“在场?”
“是隔着门缝观望,先生。玛丽在楼梯上遇到爵士,似乎因为对方的样貌大为触动,她告诉我说,那之后就一直暗中尾随其后,想知道对方接下来有什么动作。想来是受到爵士的吸引吧。玛丽的精神思想一向偏于轻浮琐碎,这也是很多年轻丫头的共同特点,先生。”
“那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肇始可以归于爵士穿过走廊时踏到了小少爷的黄油绊子。”
“啊!他果然下手了?”
“是,先生。”
“于是罗德里克爵士摔了个四仰八叉?”
“似乎的确摔得不轻,先生。玛丽讲起来眉飞色舞,还将爵士这一跤比作卸一吨煤球。坦白说,我听到这一比拟略有些诧异,因为玛丽这丫头的想象力并不高明。”
我赞许地笑了。我感觉到,这天晚上起头是不大顺畅,但总算完美收场。
“爵士勃然大怒,匆匆赶到客厅,并立刻对西伯里小少爷施以严惩。夫人百般劝慰,均是枉然,爵士严词拒绝。最终,夫人和罗德里克爵士彻底失和,夫人表示永远不想见到对方,而爵士则郑重宣布,只要他能安全地离开这所遭瘟的房子,就永不来叨扰。”
“好一场混战。”
“是,先生。”
“订婚就泡汤了?”
“是,先生。夫人受伤的母爱势如涛涛,对罗德里克爵士的情意立时被大浪卷走了。”
“说得好,吉夫斯。”
“多谢先生夸奖。”
“罗德里克爵士就永远走人了?”
“看似如此,先生。”
“扎福诺公馆这段日子真是麻烦不断,好像这地方受了诅咒似的。”
“假若迷信鬼神之事,或许可以这样说,先生。”
“那,就算原来没有诅咒,我看这会儿也有五十七八道了。格洛索普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他赌咒来着。”
“想来爵士非常激动?”
“异常激动,吉夫斯。”
“想必如此,否则爵士不会如此离开公馆。”
“什么意思?”
“请先生细想。以爵士目前的状况,回酒店是不大可行的,他的容貌会引人侧目。而经过刚才那一场风波,他也很难返回公馆。”
我领会了他的意思。
“老天,吉夫斯!你给我打开了一条新思路。容我想想。他回不了酒店——不错,这我看出来了,他也没法硬着头皮回到扎氏夫人这里求她留宿——不错,这我也看出来了。还真是给将死了。真想不出他还能去哪儿。”
“的确成问题,先生。”
我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来也怪,大家准保以为我此刻要大呼痛快,可实际上,我倒是有几分痛心。
“知道吗,吉夫斯,虽然他过去对我种种卑鄙无耻,但我却忍不住为他可惜,千真万确。他这个火坑可不浅啊。要说我嘛,顶着黑脸到处流窜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至少不用考虑丢面子的问题。我是说,要是叫全世界看到我这副模样,大家也只会一耸肩,感叹‘到底是血气方刚’之类的,是吧?”
“是,先生。”
“但他身份就不同了。”
“先生所言极是。”
“啧啧啧!呀呀呀!说到底,这兴许就是恶有恶报吧。”
“或许如此,先生。”
我不大爱讲道理什么的,但这会儿却忍不住大发议论。
“这就证明,咱们得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吉夫斯,即使是对最不起眼的角色。这些年来,这个格洛索普穿着钉鞋在我脸上百般践踏,看看他的下场。假如我们一向相敬如宾的,又会如何?他准会万事大吉。我看到他匆匆走过,自然会拦下他,自然会招呼:‘嘿,罗德里克爵士,请留步,别到处乱晃,卸了妆再说。稍等片刻,吉夫斯很快就会捎来必要的黄油,那就不必愁啦。’我能不这么说吗,吉夫斯?”
“大致不错,先生。”
“如此一来,他就免去了眼下这个大麻烦,这个‘舛’。我敢说他天亮之前都弄不到黄油。要是他身上没钱,那天亮之后也弄不到。而这一切通通是因为他从前不懂得好好待我。真是发人深省啊,吉夫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