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女人(第6/10页)
麻田没有问是谁干的,看来他心里也清楚。麻田问候了幸子手上受的伤,然后问:“你来告诉我,是她叫你来的吗?”
“不是,你在她店里打电话,提到过店里的名字。”
原来如此,麻田看上去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你怎么会认识我——啊,对了,公寓,你住在旁边,走进走出看见了——”
他又像想起了什么。
“不对,那间公寓,我只去过一次,我都没跟你打过照面。”
“我认识你的声音。听到你打电话,啊,对了,就是那个声音。‘上野、尾九、赤羽、浦和、大宫。’”
幸子不由得脱口而出,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啊,对不起,公寓的墙太薄了。无意之间,打鼾啊,叹气啊,都一清二楚。”
欲盖弥彰。
被偷听的男人默默转过身,抚摩着坏掉的画框。幸子低下头,小步跑出店里。
幸子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并没有人拜托自己,自己却特意找出麻田的地址,跑去找他。暗地里说不出口的期待,像越胀越大的气球,“啪”地炸裂以后,剩下的只有惨不忍睹的失望。她闻到了自己身上自我嫌恶的气息,羞耻令她抬不起头来。
背后有脚步声追上来。脚步声跟上她后,耳边传来麻田的声音。
“请陪陪我吧。”
大概是因为太阳还没落山,一家酒吧模样的店里空无一人。
两人并肩在吧台边坐下,麻田把一杯酒兑水粗暴地伸过来碰杯。幸子无法窥探他的内心,用缠着绷带的手拿起酒杯,麻田又来碰杯。麻田一言不发,已经干了三杯,幸子也喝了两杯。
走出店门,酒意涌上来。
“肚子饿了吗?”
麻田说。
“饿了。”
幸子这才发现,自己从早上起就没好好吃过东西。
麻田在街头买了爆米花,抓一把塞进幸子嘴里,两人边吃边走。麻田自己吃一把,再往幸子嘴里塞一把。麻田带着明胶味道的手,碰到了幸子的嘴唇。幸子每次被塞进一嘴爆米花,身体里就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爆米花又塞过来了。
在床上,麻田也很粗野。虽说动作粗野,却又另有一番柔情。幸子缠着绷带的手腕,就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高高举起,指甲紧紧抓住麻田的背脊,幸子的眼角流下眼泪。透过情人宾馆的窗帘,她看见了夕阳。
“别开灯。”
幸子在黑暗中,问起麻田制作画框的心得。麻田回答说,那就是不要嫉妒画。杀掉自己的嫉妒,只想着怎么让画更醒目。他还说,他想成为一名画家,但才华不够。为了找一条路,他最近准备去纽约。
“一起去吧?”
“我吗?”
“你不是有护照吗?很方便的。”
“咦,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说自己事到临头总是退缩,去巴黎前还得过盲肠炎吗?”
“啊,是啊,那时候……”
幸子总算能笑出来了。
“去年,想和做副业的朋友一起去。”
“做的什么活儿?”
“是做衣服,女罩衫一件一千二百日元。”
幸子从床上起身去冲澡。
麻田正准备关上幸子半开的手提包,发现了里面的文库本,是西鹤的《好色五人女》。
一翻开,卷四《悲恋蔬菜铺物语》映入眼帘。
“雪夜情宿。世间莫轻心,万万不可露:道中怀里银,酒醉拔短刀,女傍弃世僧。”(4)
“道中怀里银”,麻田低声念着,打开红色小钱包,里面收纳着三张整整齐齐的千元纸币,看起来很寒酸。麻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三十万日元的信封,抽出三张,放进钱包。
门好像要开了,麻田衔起一支烟。情人旅馆街的霓虹灯闪烁的玻璃窗上,也映照出准备回家的幸子的身影。
“回去了?”
“再见。”
“就这样?”
“我会一辈子记得。”
幸子微微行礼,抱着手提包出了门。
集太郎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打开晚报。
“手怎么了?”
他的口气很温柔。
“一个女人家,就不要跳进去了。冰箱电线走火引发煤气爆炸可不得了。”
“是。”
幸子不看集太郎,把茶壶放在煤气灶上,盯着燃起的火焰。集太郎站起身来,走到幸子身后,亲吻她的颈项,幸子挣扎。门铃响了,是管理员来还钱。早上,发生那件事故坐上急救车时,以备不时之需,她向幸子借了五千日元。
虽说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峰子倒是福大命大,不到两三天就出院了。
“太太,你看起来精神焕发啊。碰到这种事,虽说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女人都会激动万分呢。”
管理员笑着走出门,幸子也知道自己扬起的嘴角有多僵硬。然而,当她把收到的五千日元放进钱包时,自己的脸也僵住了,钱包里有三张陌生的崭新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