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歌(第7/11页)
幽灵并不在这儿耽搁,却吩咐斯克掳奇抓紧他的袍子,在荒原上空继续前进,赶到哪儿去呢?不是到海里去吧?正是到海里去。使斯克掳奇大为恐慌的是,他回头一望,只见那最后一部分陆地,一道可怕的山岭,已经被撇下在后面了;海浪汹涌怒号,他的耳朵都被雷鸣般的水声震聋了;海水在那些久被冲蚀的可怕洞窟里激荡个不住,凶猛地想把陆地冲坍。
在一个陷入水中的岩石形成的阴森森的暗礁上,离海岸大约三海里,屹立着一座孤零零的灯塔,海水一年到头擦洗冲击着它。一大堆一大堆的海藻盘结在暗礁的底部,那些风暴鸟[22]——人们可以猜想,它是在风中诞生的,正如海藻是在水中诞生的一样——在礁上飞起飞落,像它们飞掠过的海浪那样。
可是,即使在这样一个地方,两个看守这灯塔的人也生了一炉火,因此从那厚石墙的窗眼里,有一道明亮的光线射出来,照在这可怕的海上。他们坐在一张粗糙的桌子边,伸出了他们长满老茧的手,彼此紧握着,举起罐头里的掺水烧酒,互相祝贺圣诞快乐;而且其中的一个——年纪大些的那一个,脸上布满了种种饱经风霜的创伤,正像一条旧船的船头雕像似的——唱起一支雄壮的歌曲,这歌声就像是刮起了一阵大风。
这幽灵又奔向前去,在那漆黑的、汹涌起伏的海面上空——奔啊,奔啊——直到它告诉斯克掳奇说,离随便哪个地方的海岸都很远了,他们才在一条船上停下来。他们站在操纵着舵轮的舵手旁边,站在船头守望者的旁边,站在值班的高级船员们旁边;黑黝黝的幽灵般的身影站在他们各自的岗位上;但是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在哼着一支圣诞节的曲子,或者怀着一个圣诞节的思念,或者低声地对他的伙伴谈到某一个过去了的圣诞节,言谈之中带着重返家园的希望。船上的每一个人,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是好人还是坏人,在这一天的互相交谈中,都比一年之中的任何一天更友好;在某种程度上,共同分享着这个节日的欢乐,同时记起了他所怀念的在远方的人们,并且知道他们是乐于记得他的。
斯克掳奇静听着风的呻吟声,想到要在那寂寞的黑暗中,越过一道陌生的深渊(它的深处藏着一些机密,正如死亡那么深不可测)向前行进,真是一件多么严峻的事情啊。使斯克掳奇大吃一惊的是,当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使他格外吃惊的是,他听出这笑声竟是他自己的外甥的声音,并且发现他现在正在一间明亮、干燥、闪光的房间里,而那幽灵正微笑地站在他的身旁,带着一种表示赞许的亲切神情对这位外甥看着!
“哈哈!”斯克掳奇的外甥笑道,“哈哈哈!”
如果你碰巧——这种机会的可能性是很少的——知道有人笑得比斯克掳奇的外甥更愉快,那我只想说,我也很愿意认识认识他。把他介绍给我,我要想法跟他交个朋友。
世事的安排,真可以算是公正、不偏和高尚的了:疾病和忧愁固然是要传染人的,可是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欢笑和快乐更能传染、更无法抗拒的了。当斯克掳奇的外甥笑成这个样子——捧着他的肚皮,转动着他的脑袋,扭曲着他的脸儿,做出许多最古怪的模样时——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也笑得跟他一样起劲。而他们那批聚会在一起的朋友们,也都不甘落后,使劲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圣诞节是胡闹,真的!”斯克掳奇的外甥叫道。“而且他的确这样相信。”
“那他更应该害臊了,弗雷德!”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怒气冲冲地叫道。为这些娘儿们祝福吧!她们做起事来从来不会不彻底的。她们总是很认真的。
她长得非常漂亮,出奇的漂亮。一张有酒窝的、带着惊诧神情的绝妙的脸儿;一张圆熟的小嘴,似乎生来是给人亲吻的——它无疑正是如此;她下颌上有各种各样好看的小酒窝儿,当她笑的时候就互相融合起来,而那一双眼睛是你在任何小家伙的脸上都从未看见过的,是最最令人愉快的。总而言之,她是一个你会称之为逗引人的女性,你知道;但也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女性。哦,十十足足地令人满意!
“他真是一个滑稽的老头子,”斯克掳奇的外甥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他本来是可以更友好些的嘛。不过,他已经是自作自受的了,所以我也不想说什么话来指责他。”
“我相信他是很有钱的,弗雷德,”斯克掳奇的外甥媳妇说。“至少,你常常对我这样说的。”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亲爱的!”斯克掳奇的外甥说。“他的财富对他一无好处。他并不拿自己的钱财来做一点好事。他没有用它来使自己生活得更舒服些。他本来可以想到——哈哈哈!——他将来或许能用自己的钱财来使我们得到好处,但是他连这样想一下的乐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