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网(第27/29页)

第二天,他清醒过来了,又恢复了正常。那天傍晚,我们带着孩子们去了古老的马里恩堡,那是个西班牙城堡,沿途经过了庞斯德利昂,当时所有的人都盛装打扮,士兵们正在奏乐。接着,旗帜过来时就能听见枪鸣号响声了——是的——嘟——嘟!——嘟——嘟!——号角就是这样吹的,所有的小孩子都把手放在嘴上,想看他们能不能吹响。鸟儿高飞,空中传来棕榈树、音乐、水的气味,还有黄色鲜花的香味。那个历史悠久的黑城堡——唉,天哪!那儿的墙壁足有十四英尺高——太阳从墙后面落了下去,就像一个大橙子,人们都在听音乐。就在那年的一月,蝗虫来了,我感到这一切都在我体内拼命地撕扯着。

“走吧,”我说,“我们得走了。”他问:“怎么了?”“噢,天哪!”我对他说,“什么东西快把我撕碎了。噢,天啊!我们回不去了!快走吧!”——然后我们就走了,所有的人,包括孩子们。我在沙子上滑来跌去,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去了,有一大块东西撕扯着我,最后一段路是他抱着我进了家门,我说,“你明白,是不是?你明白你做了什么。这都是你干的好事!”他很害怕,脸都白了,他看我的时候身体在发抖,他说,“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做了什么!”然后,他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天已经黑了,我躺在那里,孩子们都在我身边睡着了。他走进院子里,那里有棵无花果树,我躺在那里听着人们走过,我听见音乐从某处飘了过来,听见了人们的欢声笑语,还闻见了花香——哦!木兰花、百合花、玫瑰、一品红,以及他们种的各种鲜花,还有橙子树,小孩子们都在屋子里。我看着满天的星星,天哪!我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就在那一年蝗虫来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老天哪!我想当时尼尔森说得对,他说:“你肯定具有大自然的神奇力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说。哎呀,没错!我的确具有这种力量。我摸过的东西都能长出来,从小就是这样——西红柿、鲜花、谷物、蔬菜——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哎呀,老天!似乎我只要把手指放在地上,它们就会长出来。“噢。”舒迈克老头说,他一直在他的花园里干活,直到它看上去像个棋盘,干干净净地没有一点杂草,我觉得他就像在德国受过教育一样。他说:“噢,你不能把花园种成那样。你得把草锄了,要不然什么也长不出来。”“那你等着瞧,”我说,“你等着瞧吧!会长出来的,”我说,“它们会长出来的,我种出来的东西会和你种出来的一样好。”我种出来的洋葱、萝卜、莴苣和西红柿的确让他心服口服——哎呀,老天!你会看见它们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了!我跟你说吧,就算是最糟的事发生,我也不会饿死,就算我没有一分钱,我也能活下去,我能让大地为我生产。我以前能做到,现在仍然能做到。

哎呀,真的!去年冬天的一天,我去卡托巴煤炭公司付煤钱,跟他说过话,没过两天他就死于心脏病了。米勒·赖特,七十岁还不到,脸色煞白,就像一张纸,浑身像树叶一样颤抖着。“哎呀,米勒,”我说,“看到你这副模样我很担心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噢,”他哆哆嗦嗦地说,“伊丽莎,愁啊,太愁了!我一想起来就睡不着觉。”“哎呀,怎么回事?”我问。他说,“噢,伊丽莎,我拥有的东西全没了!我身无分文了。大多数都投进了房地产,”他说,“现在那家可恶的银行倒闭了。我该怎么办?”他说,“怎么办哪?”我说,“唉,你就应该像我一样——从中吸取教训,从头开始。”“噢,但伊丽莎啊,伊丽莎,”他冲我摇了摇头,“太迟了——我们都七十岁了,我们太老了,太老了,”他说,“老了!”我说,“哎呀,天哪,我明天就能重新自食其力。”“是吗?”他说,“可是伊丽莎,你准备干什么呢?”“干什么!”我说,“哎呀,我跟你说,”我说,“我想好好干一番,一直干到八十岁,”我说,然后冲他眨了眨眼,你要知道,“我准备东山再起,大干一场,”我说——我就是那样说的,你要知道,我想把他逗乐,当然,他当时还真笑了,并对我说,“嗯,我想这是个好主意。”“那么,听我说,米勒,”我说,“你可不能认输啊。我们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人,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嗯,现在的人都不懂,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苦难。”——哎呀,我们俩都是一起长大的,难道我会忘了,一点没错!每一分钟都和今天一样,男人们当兵,女人们哭泣,尘土飞扬。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岁月和艰辛,羊毛、亚麻、纺车轮、我们种的作物、我们必须干的活儿,还有许许多多你想都想不到,听也没听过的事情。孩子、夏天、小河、歌声、贫穷、悲伤和痛苦——我们俩都经历过——“你呢?”我对米勒·赖特说。“你!你也经历过,”我说,“你当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