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8页)

我想你家里肯定有一面镜子。你怎么就不朝镜子里看上一眼,看看能否忍受你自己呢?你这个可恶的流浪汉、令人恶心的阴沟里的老鼠。见鬼去吧,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嗜血如命的吸血鬼,是你和你那一帮人玷污了这一切。当我们用生命和鲜血浇灌这片土地、重新改造废墟和犹太人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你在演戏!演小丑!到处鬼混!用普列汉诺夫[98]混日子,用列宁和十月革命打发时光,更多的则是折腾什么犹太复国主义,以及在某个仲夏之夜随便想想在巴勒斯坦开辟家园的问题。你曾在这里放浪形骸,很快地摇着尾巴投向了金牛犊[99]。

不是希特勒或纳赛尔,而是你和你那帮子人,应该对第三圣殿的毁灭负责,我再重复一遍,负责。三十年前,在你还是一个乖张的、由于染上梅毒而整天哭泣的鼻涕虫时,我没有给你挖掘坟墓,让你完蛋,而是愚蠢地对你动了恻隐之心,为此,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轻易原谅我。你是个最下贱的贱人。你这样的人像一个恶性肿瘤,长期生长在犹太人的身上。你是流亡地的古老的诅咒。正是因为你们,非犹太人过去才对我们怀着永久的厌恶,现在还在痛恨我们。你和你的唯利是图,你和你的金牛犊,你和你的好色,你和你炫耀的方式。你用甜言蜜语引诱妇女和天真的犹太人,你随时随地变节,你睡在你肮脏的金钱上,像细菌一样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国家,从放逐到放逐,从喧闹到喧闹,无家可归,没有良心,飘游不定,使我们成为其他国家眼中的笑柄和贱民。现在你又伸出黏糊糊的爪子想带走我们的孩子,像你曾经想携带我们的女人逃走一样,引诱他们,腐蚀他们,直到他们变得像你一样下贱。

干吗要否认呢,本雅?是我的错。Mea culpa!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没有像真正的乌克兰农民那样做。乌克兰农民如果抓住妻子和一个犹太小贩待在干草堆里,一斧子下去就解决问题了。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为我没有记住我们德高望重的拉比的教诲:“怜悯畜生便是残忍地对待值得怜悯的人。”我像个傻瓜,像好心的托尔斯泰一样饶恕了你,本雅。我轻易地把你的生命还给了你。我帮你逃走,使你幸免于难,而现在哈瓦却称我是杀人犯。我也的确是,因为你用五花八门的活动,她用她黑寡妇球腹蛛的毒液,企图迷幻我的儿子,让他到佛罗里达去找你。毫无疑问,你会送给他一张机票和一个装满美元的口袋,把他带去干你那一行,使他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诈骗犯。在此之后,你会捧腹大笑,得意自己竟把约里克·利夫希茨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贪财的绅士,一个居住在犹太小村庄、像他外祖父一样的人,大腹便便,拇指插在两腰的皮带中。我的约尼,我希望能在他身上看到我们的梦想变成现实。他是新一代的犹太人,他的孩子,他的孩子的孩子将生长在这块土地上,结束恶毒的流亡。而现在,流亡的人又回来了,冒充一个发了财的叔叔。你背叛了你的人民,你,该死的家伙,托洛茨基,见鬼去吧。至于捐赠,我的回答是:休想!你尽管留着你那肮脏的金钱好了。

约里克把信撕成碎片,扔进厕所,仔细地冲了两次。顺便说一下,不是罗马人先提出金钱是没有臭味的吗?如果他想捐赠,那就随他去好了。有很多陌生人在给以色列捐钱的时候并没人事先检查他们的凭证。我们甚至还接受纳粹的赔款呢。约里克穿上冬大衣,戴了一顶帽子。他决定出去走一走,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到半路的时候,约里克当即决定去看看约拿单和丽蒙娜。然而几乎是在同时,他又想起吉特林常和他们一起过夜,于是他耸耸肩,改变了主意,又朝着奶牛棚和鸡圈的方向走下山去。外面空无一人,村中仅有的几条小道在冬日的夜晚也只有这样了。雨早已住了。风早已停了。

三四颗星星从残留的云层中隐隐约约闪烁着冷冷的光芒。有那么一会儿,约里克认为它们只不过是针刺的孔,是一块沉重的天鹅绒幕布上小小的蛀虫洞,在它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可怕的白炽灯在照耀着,炫目而灼热。而这些星星本身,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微弱地暗示着幕后存在强光,好像苍穹裂开了几道小缝,几条明亮的光柱执着地刺入黑暗之中。约里克找到了慰藉。他缓缓地、若有所思地走着,深深地呼吸着冰冷刺骨的空气,闻着各种从谷仓传来的气味,心中充满了被人爱抚的感觉。他最后一次像这样被爱抚是什么时候?很久很久以前了,除了极个别政治上活跃的寡妇或离婚女子,她们几乎是强迫着拉他上床,就是那些事离现在也很遥远了。只有大自然好像在关心着每一个人,甚至是一个邋遢的学者,确保他们都能得到几年的母爱。这一切很奇怪、很可悲,约里克想着,他回忆起了母亲是最后一个真正爱抚他的人。冬日夜晚的星光无疑被认为是吉利的,但生活基本上是一件古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