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六天(第13/20页)
之后一段时间,则子的陈述和之前回答律师询问时的内容差不多。虽然检察官可能没这意思,但她的询问方式听起来像是在暗暗责备则子是个得知女儿生产后既不主动去探望,也不关心女儿身体状况的母亲。面对检察官的连番询问,则子的脸越发涨红,语气也越来越激动,不断强调自己绝对不是这么无情的人。
“因为——”则子突然打断了检察官的询问。被她的吼声给吓了一跳的里沙子不由得看向水穗。只见脸稍微抬高的水穗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
则子像要平复情绪似的,静静地重复了一次“因为”这个词。
“想着孩子出生后,和女儿的关系总算可以好一点了。因此,想让水穗对自己敞开心扉,自己不妨以母亲的身份远远地守护着她,也就再也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但现在想想,自己因为害怕和女儿的关系恶化,什么也不敢做,真是个没用的母亲。”则子哽咽地说。
当被问到丈夫弘道对于外孙女出生一事有何反应时,则子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半空中几秒,回道:“他一直都很反对这桩婚事……”
虽然则子没有明说,但听了这一连串的回答,里沙子觉得弘道听说女儿结婚时便已铁了心,要与水穗断绝关系。父亲无法原谅女儿,当然也不会为抱上了外孙女而高兴吧。
“想着今后关系变好,父女俩的心结肯定也能逐渐化解,”则子说,“毕竟女儿喜获千金,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开心,只是一时找不到修复关系的机会而已,所以由我这个母亲先调节……”
里沙子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人想要守护的对象不是女儿,而是自己。看着则子涨红着脸,哽咽地说自己并没有错,里沙子抚摩着不知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
接着是法官与陪审员的询问。当被问到寄给念书的水穗多少生活费时,则子斜着眼睛注视了提问的三十多岁男子几秒后,回答说十万日元左右。
询问结束,这天的审理也告了一段落。明明想利用周末纾解一下上周蓄积的疲劳,没想到今天疲劳感又加重了。
“总觉得好复杂,很难理解。”
和六实一起搭电梯时,里沙子忍不住这么说。
“就是啊!”
“不不,我能理解的程度,肯定和你完全比不了。我连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没有理解都不知道。”
六实听了,神情复杂地双手抱胸。看她没再多说什么,里沙子突然很不安:莫非她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脑中响起阳一郎的声音:“要是真的很勉强的话,难道不能中途退出吗?”
“我只是个家庭主妇,果然还是无法胜任吧。”
里沙子说完,陷入沉默。
“你在说什么啊?我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呢!回去之后得好好整理,慢慢思考才行。”
六实的声音在里沙子耳旁逐渐裂开、散去。
“而且,接下来讯问被告人的环节才是最重要的呢!就算现在努力想,听到她的陈述,搞不好又会完全推翻之前的想法……”
可能是察觉到了里沙子的心思,六实将手轻轻地搁在她的肩上。
“其实没必要想得那么严重。况且里沙子小姐只是候补陪审员,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一点吧。”
“我忘了具体叫什么,反正是替补吧?既然如此,不是正好吗?没必要这么硬撑,不是吗?”比起身旁六实的声音,阳一郎的声音更清楚地在里沙子的耳畔回响。
没错,我干吗这么拼命呢?搞得像我一个人就能决定审判方向似的,真是个笨蛋。
真是个笨蛋……
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啊,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在法庭上,就在几个小时前。
“我肯定连一般女性都不如,所以做不到一般女性都能做的事,不够体贴,神经大条,家务又做不好——明明是个很积极的人,却净做些消极的事——”
“总觉得你怪怪的,难道还有其他事情吗?……是不是还有其他让你失去了自信的事情——”
南美此前发来的信息,也在里沙子心里以有美枝的声音念了出来:
“该不会被老公或婆婆说了什么吧?”
“我果然没办法胜任陪审员这个重任吧?我很笨,又缺乏常识——”
“一般女性都能做的事——”
刚才听到的声音、南美的信息,还有里沙子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全混在一起,交相在耳边回响。
我是不是从以前就一直在看轻自己呢?以前是指什么时候?多久以前?
“对了,要不要稍微放松一下,我陪你。”
里沙子一回神,才发现六实正搂着自己。两人站在电梯通往门厅的走廊角落里。里沙子还没来得及回应——
“记得地下有一家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