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第六天(第15/20页)

六实这么说着,轻拍了一下里沙子的背。六实的笑容让里沙子想起昨晚用电脑搜寻酒精依存症时,盯着屏幕上一行行文字的自己。

“也是啦!不喝点真的坚持不下来呢。”

里沙子努力用笑容回应六实,觉得哽在自己喉咙里的东西,也在咽口水的瞬间融化了。

“就是啊!山咲太太,你太紧张、太认真了。”六实笑了之后,突然又神情严肃地说,“前阵子已经很辛苦了,就某种意义来说,今天又是另一种辛苦,不喝一点可能都睡不着觉呢。”

里沙子看着和自己并肩而站的六实。六实虽然嘴角上扬,却不见半点笑意。

“我今天也很害怕,虽然无法具体形容这种感觉,但真的很害怕。我想那位朋友,还有那位母亲也是,”六实说着点了点头,“如果不是非得站在那里讲述,不是非得把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其实都是些非常普通、随处可见的事吧。我和父母也有过一段摩擦时期,很多人都有过。虽然今天有陪审员觉得那位母亲和被告之间的母女关系很特别,淡漠到令人难以相信,但要是在其他场合下听到,也许会觉得这种事挺常见的吧。”

没错,让自己感到恐怖的就是这件事,里沙子在心中表示赞同。虽然在那种场合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很特别,但其实不然。因为实际上这只是和自己的日常生活很贴近的事,所以才会觉得恐怖。

“结束后,真想把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全忘掉!”

快到六实下车的车站时,她总算露出了笑容。

“明天见,别喝到宿醉哦!”

“你也是。”

两人像学生一样挥手道别,里沙子目送六实走上站台后,找了个空位坐下。从车门吹进来的湿闷热气,在车门紧闭的那一瞬间消失了。电车继续疾驰。

“如果不是非得站在那里讲述,不是非得把来龙去脉一一说清,其实都是些非常普通、随处可见的事吧。”里沙子反刍起六实的这番话。相处不是很和睦的母女、由于结婚生子的关系而渐行渐远的朋友,这是哪儿都有的烦恼。

明明毫无关系,里沙子脑中却频频浮现出自己这几天的身影,自己拼命藏起啤酒罐的模样。

要不是被说有酒精依存症,就算是开玩笑,自己也不会像那样将啤酒罐藏在流理台下方。里沙子怔怔地思索着,觉得和六实方才说的情形还真像啊!喝啤酒这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旦被曲解,意思就完全变了。

一想起昨晚自己藏东西的样子,就觉得很可怕。不,不是觉得这么做的自己很可怕,而是想到可能被阳一郎逮个正着,就觉得很可怕,和文香那件事一样,不知道会怎么被误解,可能会让文香暂时住在公公婆婆家,强行送我去医院戒酒吧。

只是改变一下看法,再普通的事都会被扭曲,被视为异常。这种恐惧感或许和今天在法庭上感受到的东西很像,里沙子思忖。

是阳一郎那番话,让我做出了将啤酒罐藏在流理台下方这种异常行为的,甚至还让我上网做什么酒精依存症自我测试。

那时真的非得那么做不可吗?里沙子想。如果不是在家里,就像现在,如果是在和六实交谈,如果是在像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如果不是在那间屋子里的话……

也就是说——

只有待在那间屋子里时,我才会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酒精依存症。搞不好越隐藏就越想喝,那种不安感也可能让我喝得越来越凶。

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个好妈妈、不知道能不能建立幸福的家庭——水穗之所以会这么说,是不是因为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呢?

绝对不会口出恶言,也不会怒骂,而是带着笑意,以沉稳、平静、只有两人知道的,像是暗号似的话语交谈。丈夫以只有水穗知道的方式轻视、奚落、贬低、践踏她,断言她不如一般人。而水穗本人也在无意识间,像被施了催眠术似的对号入座。水穗的朋友有美枝所说的“可怕”,就是这个意思吧。

传来即将抵达上野的广播声,里沙子站了起来。

转乘JR的里沙子眺望窗外,太阳还高挂于天空,林立的大楼轮廓却已染上黄色。居酒屋、美容沙龙、饭店、按摩馆,里沙子将看到的各类招牌在心里喃喃复诵,借由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停止思索。

婆婆似乎忘了周末的事,依旧开朗地迎接里沙子。公公则是出门“和老同事们聚会”,所以不在家。

文香坐在客厅地板上,玩着一字排开的娃娃,里沙子叫她,她却连头也没抬一下。可能是玩完水后午睡了一觉,她的脸颊上还留着枕头印。

“小香,我们回家吧!”里沙子唤了一声。

“不要!”一走进客厅,马上传来预料中的回应。